唱片制作在本质上是工业生产,而不是艺术创作。现在技术发达,音乐制作体系也很成熟,像老陈这样狂烧200万而一无所获的灾难,简直是恐怖片的剧情。
从优秀到卓越,相隔遥远的距离。陈继海在艺术、技术之间迷失了自我,项目管理完全失败。不过,他走火入魔,是为了追求音乐品质,虽然很悲惨,却也值得尊敬。
方岩给何煜打电话。
“老陈想开了?他不折腾啦?”何煜吃惊地问。
“嗯。”
“太好了,呼呼,我终于不用再做噩梦了。前两天……”
方岩听何煜讲她恐怖的梦。
在梦里,陈继海老先生住进了精神病院。他穿着病号服,光脚站在病床上,拿着指挥棒,融化在音乐里。医生、护士们都聚集在一起,分成了几个声部,大声唱《黄河大合唱》。
风在吼,马在叫,什么什么的。
合唱自带bgm,几个不搭调的音符忽然跳了出来,依稀是《最初的夜》里的句子。老陈疯狂地挥舞双臂,头发一甩,汗水溅在空中,又从他胖胖的脸颊上滚落。他胸口的十字架闪着金属的光泽。
“吓死我了。”方岩说。
“我容易嘛我。我是实在没辙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你怎么劝的他?”
方岩说,他准备给何煜写第二张专辑。
“哦,酱紫。”
“对。”
“呵呵呵呵。”何煜得意地笑。她很开心,在电话里乐起来没完。
“……”
按道理说,写一张新的专辑,老陈能脱离苦海,何煜也有了新作品,方岩也能赚钱,是一件很好的事。可方岩挂了电话,却感觉不太对劲,像是误上了贼船。
袁媛3人泡完温泉,神色都有点儿迷茫,迈的步子也慢悠悠的。
4人在箱根又玩了一天,坐火车,坐缆车,坐轮船,绕了一大圈儿。傍晚的时候,又回到东京。
第3天,钱宁从酒店坐去机场的大巴,先一步回国。她买了一个小铝合金行李箱,里头装了一个大文件夹,放着宫崎骏的5张画作手稿、6张草稿。这些原版画作很有纪念意义,公司要好好收藏。
手绘画作早已扫描成了电子版,传给了秦云。工厂专门开了一条生产线,大批量制造宫崎骏版t恤。
钱宁走上公共汽车,在窗边微笑着挥了挥手,大汽车呜呜地开走了。
“咱们也走吧?”方岩问。
“好。”
方岩、袁媛、冯璐坐新干线火车南下,在名古屋玩了1天,古城奈良2天,京都3天,大阪1天。一周时间过去了。
8月23日,大家又回到东京。
这样的旅行没个头。各种美食,陌生的建筑,新鲜的生活方式,各种好玩的陌生人。每一天都是新的,没完没了。
在外头呆得太久,第一个扛不住的是袁媛,她很不开心。
“火锅。”
“煎饼。”
“油条。”
“还有还有,水煮牛肉……”袁媛说着,有些痛心疾首。
“你这几天也没少吃。”方岩好心提醒她。
汤杰非常靠谱,老赵的旅游证早就办好了。冯璐订了回江东的机票。
……
同一天的晚上9点,潘曦从便利店下班,满身疲惫地走回自己的小楼。
她在东京的生活很平淡,很有规律。她上午去日文补习班上课,下午在便利店兼职,偶尔也轮值夜班。便利店打工时薪是1000日元,多少能贴补一些,还能练练口语。
剩下的时间,就是准备申请研究生的考试。
她在新宿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离红灯区很近,所以租金便宜。
一个单身女人,在陌生的城市里从零开始,注定比男人更辛苦。她有一些存款,加上打工的收入,勉强可以支撑住。
潘曦在东京没有亲友,3个月的时间,她也认识了一些华人留学生的圈子的人。此外,不免有各种男人搭讪和示好,她都小心翼翼地坚定回绝。她要保护好自己。在异乡,她不需要廉价的安慰。
她31岁了,一步也不能再错。
没想到,老赵阴魂不散。从那个深夜开始,老赵在她的小公寓里住了10来天,像一只瘦弱的幽灵。
或者是田螺姑娘?
每天回家,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小饭桌上都摆好了可口的饭菜。鸡蛋炒西红柿、拍黄瓜,红烧鱼,糖醋排骨……都是简单的家常菜,老赵用简陋的电磁炉做的。
能吃到一口热饭,已经很奢侈了。之前为了省钱,潘曦经常买超市里快过期的打折鱼肉、酸奶和水果。
每次一推开门,老赵都殷勤地迎接她。潘曦想,前男友略带惶恐的表情,像一只认识到做错了事、请求原谅的小狗。
在江东的时候,她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那些日子里,老赵经常阴沉着脸,要么在琴行里玩儿琴,或者和朋友们喝得烂醉。理想永远遥不可及,现实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10天,像个安详的梦,模糊又有些错乱。
有时候在吃饭的时候,老赵也会跟她说一些话,都是平淡的小事。下午街边一个小孩子踢球,砸碎了玻璃。便利店里的速溶咖啡打5折,买了2盒。邻居阿姨的水龙头漏水,他帮忙修好,阿姨送来了一碗炖肉……
独自在街上默默走着,潘曦轻笑了一下。
在一起12年了,一起经历的所有事情,都不再重要,只剩下一点点快乐或痛苦的情绪痕迹。当初为什么总吵架?潘曦也想不起来了。
在某个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