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还没去吃晚饭,夕阳西下,一个40来岁的男人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是孔磊的父亲。小胖身子一缩,躲在方岩身后。
“叔叔好。”
“方岩老师。”
孔爸和方岩握了下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着,他的眉头紧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方岩、老刘,还有钱宁、闻婧。
“爸爸?”
孔爸叹了口气,说:“这段时间,小磊麻烦老师照顾了。他9月份就要开学,读高中,功课很多,今后就不麻烦老师了。”
方岩很奇怪,问:“什么意思?孔磊不来学琴了?”
孔爸重重地点头。
“爸,哥哥给我写了……”
孔磊还没讲完,他爹厉声吼道:“没你说话的份儿,你给我闭嘴!”
“……”
他怒喝儿子,声音很大,酒馆门口排队的客人们都好奇,凑过来看热闹。方岩第一次见孔爸训斥儿子,非常严厉粗暴。
胖子闭嘴了。
老刘、方岩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的眼光都挺毒的,一眼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兄弟,兄弟!先消消气,咱们……”老刘拉住孔爸的胳膊,看了一眼自己的酒馆,人太多,又把他往隔壁郑胖子的枫叶酒吧里拉。“咱们有话好说。找个地儿聊聊。”
钱宁跟着走。
方岩交待徒弟们:“闻婧,你看着小胖,别让他乱跑。小胖,你不要乱跑。”
“哦。”
老刘、孔爸爸都进了枫叶酒吧。钱宁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方岩,低声问:“给孔磊出唱片的事,他不愿意?”
“估计是。”
“走。”
枫叶酒吧的生意很糟,只上了两桌客人,都是一男一女的情侣。灯光很柔和,宽大的舞台上,一个戴眼镜、留长发的歌手正在弹吉他,百无聊赖地唱歌。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他唱的是宋冬野的《安河桥》。
老刘叫道:“小郑,拿点儿酒来。”
“刘哥,你怎么来了?哎,小岩也来了?”郑胖子有点奇怪,又打量方岩他们。“你们喝点儿什么?”
“喜力。”
孔磊的父亲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坐下了。
他名叫孔钧如,曾是一家小型国企的电工,工厂效益不好,他任劳任怨地工作,成家立业。孔磊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音乐天赋,这改变了一家人的轨迹。
孔钧如含辛茹苦地养育儿子,说服妻子,从小县城搬到了市区,又搬到了省城,最后来到了江东市。
托人,送礼。各种求。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他辞掉了老家的工作,陪伴儿子学音乐,把全部希望,还有父辈、祖辈的全部希望都投入到孩子身上。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之间,他在江东已经生活了4年。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把毫无保留、毫无条件、独断专行的爱,全砸在孔磊身上。竭尽全力,给他最好的教育,以及军队一般的管教。
孔磊也真争气。
现在,孔钧如在一家大型开发商下属的物业公司工作,还是电工,工作异常忙碌,收入却不高。但对老孔来说,每一天都是五彩绚丽的,像刚中了巨额彩票。
世界上总是有极少数的天才,用自己的光芒横扫了平凡生活的蝇营狗苟。孔钧如像是一个守护一件稀世珍宝一样,默默守护儿子,不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
孩子长大了。
随着孔磊的演奏技术的提升,孔钧如的野心也在渐渐膨胀。
未来就在眼前,孔磊完全可以成为马盛光、郎朗这样的音乐大师,站在世界的巅峰……这不是虚幻的梦境。
孔钧如规划了儿子的发展轨迹:高中毕业,考取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然后一鸣惊人。毕业后,签约emi这样的大厂牌,在全球巡回演出,名利双收。
除了照顾孔磊的生活,他和妻子还在学习英文,默默积攒在英国的生活费。这些投资很辛苦,但有了天才儿子,能得到千百倍、千万倍的回报。
孔钧如是幸运的,他很幸福。那么多没学出来,半途而废的家庭,他们都怎么样了?
结果,2017年忽然冒出来一个巫师。方岩。
一开始,孔磊像着了魔一样,每周五弹琴回来,都兴奋地比比划划,差一点儿打败了师父,就差一点儿。
孔钧如懂音乐。不算很懂,他无法触及那个天花乱坠的音乐世界的最深处。但他明白,这是一种宝贵的热情,像孩子第一次触摸吉他,分辨出一个个音符时的喜悦感。他很感谢方岩。
还不收学费。
结果,整个暑假,孔磊三天两头地往无名酒馆跑。他说是学琴,其实是去玩儿手机游戏。
这些没有瞒过孔钧如。他偷偷地去过酒馆,向服务员打听过,知道方岩出国旅行了。他有些心软,就假装糊涂,让孔磊偷着玩。
没过多久,孔磊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方岩成立了公司,要给他出一张古典吉他专辑。
孔钧如坐不住了。
儿子并没有成名,只是在学院的圈子里有人知道。他早已规划好了孔磊的道路,他还需要学习,磨练,现在不是出专辑的时候。
而且,就算出专辑,也轮不到方岩的小公司出。
方岩是个好孩子,他想。可惜他太年轻,没有根基。虽然网络上炒的沸沸扬扬,但他毕竟只是个做流行音乐的肤浅的歌手。
方岩只是作曲上比较……怪。没错,孔磊对他着迷,正在从他身上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