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慈宁宫一反常态的肃静,要知道李太后笃信佛教,以往到了这时候,慈宁宫都是香烟袅袅、木鱼和佛经声声作响的。
宫女太监们大气儿不敢呵一下,人人都盯着自己脚尖儿,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气氛显得万分的凝滞,汗水湿答答的贴在后背,好像连风都变成了某种粘稠的东西。
李太后脸色铁青,强行压抑着愤怒,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儿子,久久不发一语,而失望就明明白白的刻在脸上。
万历正襟危坐,鼓嘟着嘴巴,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每逢李太后目光扫来,他就扭过头去看着别处。
张宏跪在殿内,一只膝盖冲着李太后,另一只膝盖朝着万历、
张诚、张鲸两个跪在宫门外台阶上,被太阳晒得脑门通红,汗水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实在是苦不堪言,心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感慨:秦林这家伙,刚才溜得真快呀!
李太后怒发如雷那是必然的,得知儿子以贪墨受贿、结党营私为罪名逐冯保去南京守孝陵,她心中又愤怒又失望,因为冯保是她最信任的太监,是她在宫里的大总管!
“好,我的好儿子!”李太后痛切的看着万历,沉声道:“张先生刚死去不久,你就又逐走了冯伴伴,母后知道,你是嫌被人管束着,被管烦了,被管腻歪了,好好好,母后成全你,这就去慈寿寺住,省得你烦!”
见母亲如此愤怒,万历心中是有些害怕的,但明朝毕竟不是汉朝,没有外戚专权之患。太后的地位虽高,也没有汉朝那么厉害了。
李太后的实力。外靠张居正,内靠冯保,现在这两条臂膀都已折断,她也就只能用搬出宫,来吓唬吓唬儿子啦。
“母后万金之躯,若搬出宫去,置儿臣于何地?天下臣民必以儿臣为不孝之子,”万历跪下来,两只眼睛瞧着太后:“儿臣请母后息怒。请母后收回成命。”
李太后终究是疼这个儿子的,心就软了些,只是顾念着冯保十年辛苦,又觉得儿子翅膀硬了就不听话。她还有些生气。冷着脸不理会万历。
朱翊钧小处却是极聪明的,察言观色就知道母亲心意有所松动,连忙道:“母后就算不顾惜儿臣的名声。也该多为御弟想想,再过三个月,潞王就要大婚了,到时候母后不在宫中……”
李太后有两个宝贝儿子,一个是做了皇帝的朱翊钧,一个是潞王朱翊鏐。而且比较起来,对大儿子的爱里头。恐怕功利的心要重些,而对潞王,那种母亲疼小儿子的天性更居多。
听得万历提起潞王,李太后立马就回心转意了,重新坐正了身子,“哼,你弟弟可比你这哥哥心疼母亲些……母后走不走,容后再议,你且说说,替翊谬大婚准备得怎么样了?”
朱翊钧暗暗一笑,他只有中人之姿,但这些小聪明是不缺的,便愁眉苦脸的道:“如今各处都要花钱,要准备大婚也不容易,恐怕御弟那里要受点小委屈了……母后要不要见见张四维?筹备婚礼银子的事情,是他在办。”
听到潞王婚礼经费困难,李太后立马坐不住了,吩咐传召张四维。
张四维来得特别快,山呼舞蹈之后,万历朝他使了个眼色。
“启禀太后娘娘,如今虽说四海升平,其实咱们朝廷就是个空底子,要拿钱出来办大婚,实在是不容易,”张四维一张脸拉得像苦瓜,没口子的抱怨起来。
李太后眉头一扬,惊讶道:“故太师张老先生治国,不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吗,怎么连这几十万银子都拿不出来呢?”
张四维脸色微红,突然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恕下臣不敢妄言。”
“看来张老太师治国,也不尽如人意啊,”李太后若有所思,沉吟良久又问:“爱卿平身。哀家问你,难道别的地方,挪不出钱来吗?”
张四维禀道:“启奏娘娘,如今要挪钱出来,谈何容易!前段时间浙江因缺乏粮饷开支,几万浙兵饷银支取不足,这些官兵就闹起来,险些儿投了白莲教……”
这件事李太后是知道的,听说白莲教三字,她就有些害怕:“阿弥陀佛,不当人子,兵饷是要发足的,否则官兵去投白莲教,那还得了?唉,看来真是挪不出钱来,张先生,你给哀家个实数,能不能有五十万银子?”
“实打实只能凑出十万,还请太后见谅,”张四维脸上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咬了咬牙才报出这个数目。
李太后默然,作为生意人家出身的女儿,她和老爹李伟、哥哥李高都把算盘打得很精,早就算过账了:如果有三十万银子,潞王婚礼就能办得像模像样,如果有五十万银子,婚礼将会风风光光,可要是只有十万嘛,那就实在太寒酸了点。
她这里为难,朱翊钧嘴角就微带笑意,朝张鲸手下一名心腹小太监打个眼色。
“左都督、太子太傅、掌锦衣卫事刘守有求见!”小太监拖着长声传报。
万历探询的看了看母后,李太后点点头,她从来不会耽误儿子的正经事情。
刘守有小步快跑进了慈宁宫,照例山呼舞蹈,然后朝上禀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奉旨查抄权阉冯保府邸,共查出黄金八万九千四百两,白银九十三万七千两,珍珠二十五斛,走盘珠一百一十串,五尺高珊瑚树十八株……”
什么?!李太后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刘守有:“你说,金子八万多两,白银九十几万?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