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叫冤家路窄,李如松请来的文坛老前辈,居然是顾宪成这几位,刚才还痛骂不休的徐文长徐老头子!
在李如松想来,徐文长说向秦林求助,他还有点不大乐意,都是武臣出身,秦林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东厂督主,他这个屡立战功的将军,却只有个二品都督佥事职衔,实缺的总兵还被撸掉了……
身为辽东李家的长子,他内心有那么一份固执和骄傲。
比较起来,李如松更愿意向文官求助,戚继光可以拜在张居正门下,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去向申时行求助。
结果当朝首辅请他吃了几碗闭门羹。
李如松又想了,俺不是被给事中参劾了吗,那就是清流言官和俺不对付啊,找清流中人疏通疏通,总该行了吧?
近来都门清流中风头最劲的,自是被目为文胆、谋主的顾宪成顾大解元,李如松就送了一份重礼,而顾宪成也想在方面大员中寻求支持,便欣然赴约。
只没想到,李如松这二愣子,把徐文长也请了来!
李如松想法也很简单,他老爹是秀才、老师是徐文长,自身文化虽然不低,可离正经的士大夫还有段距离,担心说不上话双方尴尬,便请徐文长来作陪。
顾宪成是江苏无锡人,江东之是南直隶歙县人,而老师徐文长分属文坛前辈,正好又是绍兴府山阴县人,大家都是江南才子,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了。
可惜李如松却久在辽东、山西打转,这次为避嫌疑,老爹李成梁派给他的幕僚也被打发回去,他孤身在京就有点摸不着门道了,浑然不知顾宪成一伙和徐文长早就势成水火,两边这一撞上,不正好冤家路窄吗?
徐文长见是顾宪成等辈。顿时酒醒了三分,笑嘻嘻的拱拱手:“顾郎中,江、羊、李三位都老爷,啊,连老弟也在这里,幸会幸会啊。”
江东之这三大骂将正要发作,连志清更是面红过耳,顾宪成却抢着道:“老先生别来无恙?今日吾辈置酒高会。不知老先生可有闲暇一醉方休?”
老夫怕你不成!徐文长笑嘻嘻的径直走进阁中,寻个位置落座。
李如松眨巴眨巴眼睛,心说怎么有点不大对头啊,便笑着问道:“老师,顾先生,你们久居都门。想来是经常走动的了?”
“对对对,咱们经常走动,亲密无间嘛,”徐文长拈着山羊胡须哈哈大笑。
顾宪成脸上青气一闪即逝,也跟着笑道:“不错,徐前辈文坛成名久矣,顾某既在京师,自然要多多讨教。”
“今后还望不吝赐教,”江东之三人也强装笑脸。话里的意思却透出来了。
还要和我斗啊?徐文长笑着摇摇头没有接口,他是要去漠北和三娘子团聚了,暗想今后秦林身边,是江陵相公的女公子出谋划策,恐怕手段尤甚老夫,你们等着摔得更惨吧!
李如松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他确实不知道两边的恩怨,但他并不是傻瓜,看看双方寸步不让的模样。听听绵里藏针的话头。就知道肯定有点不对付。
但事已至此,一时间别无他法。李如松暗暗叫苦之余,也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儿的插科打诨,尽量叫场面不冷落下来。
觥筹交错之时,各人心怀鬼胎。
徐文长之所以留下来,泰半是因为连志清,在赵锦家午宴时,有知道此人底细的心学弟子提及,连志清家境贫寒,上有一兄下有两妹,几十亩薄田曾被地方豪强圈占,直到他考上秀才之后才得以归还,中间足足吃了十来年的苦楚,所以极为痛恨奸臣贪官。
他学习格外用功,几乎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终于学案考取第一,选为监生入国子监就读,更是格外发奋,立誓考取进士之后,定要做一位海瑞那样的清官。
结果天意弄人,连续三届科举,莫说进士,连举人都没有考上。
徐文长知道这个情况,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因为他自己也是满腹才学却科举不利,次次名落孙山,而连志清的骄傲和骨气,也和他年轻时颇有几分相类之处。
本想过几天去找连志清分说,徐文长相信以自己的本事,一定能让这个年轻人明白道理。
不料在这里又见他和顾宪成一伙混在一起,徐老先生吃惊之余,觉得自己有责任留下来点拨他。
趁着众人觥筹交错,徐文长举杯低声道:“连先生,方才国子监多有得罪,徐某借花献佛,这杯赔罪了。”
其实连志清先骂徐文长,揍他的则是常胤绪,徐老头子后来帮常胤绪开脱,也是按照卧碑文上太祖圣训来的,并没有颠倒是非来害他,在徐文长而言,借酒道歉已是格外顾惜人才了。
要知道,老先生同样是有脾气的,左都御史赵锦、首辅大学士申时行、昔日的右都御史吴兑面前,他也不曾这般折节。
可同样的事情,在不同人看来完全就是两样,徐文长经历的磨难摧折太多了,惨痛之处十倍于连志清,所以他觉得今天之事也算不了什么,自己道歉诚心诚意,也就应该能冰释前嫌。
但老年人可以不在乎的事情,年轻人心目中又是另外一番想法,在连志清看来,徐文长帮助奸佞秦林,就是助纣为虐,当众折辱自己,仇恨也非同小可,而且并非私仇,实为公义!
“老先生言重了,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晚生自取其辱罢了,”连志清淡淡的道。
顾宪成立刻丢开素环,盯着徐文长冷笑:“徐老先生可谓良苦用心,只可惜连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