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丽娜才重新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那……以后会怎么样呢?”
“以后?以后无非两种结果,要么这头驴子意识到自己该动起来了,迈开蹄子卖力地跑,终有一天冲出这片阴霾。要么……”沐言撇撇嘴,“它厌恶,并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里,因为老有鞭子抽打自己。当然了,两种‘离开’不是同一个意思。”
“你是说,如果结界的吸力有一天大到珈蓝法师无法接受,他们会离开这里?”
“或许吧,甚至于……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这个结界,不惜一切办法……”沐言摸了摸脚下的透明结界,不再笑嘻嘻的。
“不知道他们拆掉这面结界时是否想过,它是又什么人塑造的,又是为了什么……我无法想象他们一面毁掉它,一面肆意嘲笑,发泄怨恨的情形……我怕自己忍不住因为这种丑陋放弃了所有人。
“我仿佛能看到铭刻在这上面的名字,葛洛卡威廉,贝拉耶夫曼尼,艾德里安卡特,阿尔法梅森扬,佛里德阿兰,兰德泽尔……
“无论是战死在黑棘森林,还是即将抵达传奇时不知所踪的白袍法师。他们都在这座结界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想他们那时候一定在笑,摸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放声大笑。他们配得上这份自豪,毕竟他们成功骗过了元素之主,用真正的魔法阻隔了魔网,让元素有一丝尚存的机会回到人类手中……
“我想他们一定看到了元素的光辉在法蓝城闪耀,那是自由的光芒,是尊严,是不屈的意志。在人类自己创造的荫庇下,珈蓝的法师们从此不必像他们一样提心吊胆,如同卑微的窃贼,行走于黑暗,在背地里研究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
“可是……他们错了。”沐言叹了口气,站起身,喃喃重复道:“他们错了呀,人类最可怖的敌人不是神灵,不是异族,不是山洪海啸地震雷霆,是人心,是自己的贪婪。
“那些法师也好,贵族也好,他们与牲畜无异,看到甜头就忍不住把头伸进去,却不知自己的脖颈上被套了绳索,从此只能被人牵着走。他们放弃了先贤们争取到的‘自由’和‘未来’,挥舞着尊严和信仰换取不值一提的‘力量’……”
沐言自嘲地笑笑,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丽娜怔怔望着他,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尽管对方说的有太多她听不懂,但那种悲伤和无可奈何却能感同身受。
这份共鸣更多地来自“自由”两个字。从一年前晨星那场动荡后,她就一直在追求这两个字的真谛,后来遇到了洛罗夫,在那个人类身上她看到了更加自由的魔法,那是真正的施法者,而现在这种借助魔网的力量另她无所适从。
“抱歉,废话又说太多了。”沐言习惯性拍拍脑门。
他突然感觉自己愈发衰老了当然是指心态,他明明只有20岁,却总是在操心事关至少一城、至大一国、再大乃至全人类的事情……这样不好。
“刚才丽娜小姐试图施法的一瞬间,我并没有感知到你向魔网发出的祈求,换句话说,你似乎是直接从身边调度的元素……对吗?”
丽娜神色一凝,手里瞬间出现一张卷轴。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仅次于真实身份,可却被对方这么轻易说了出来。
她还没撕开,沐言却看得眼皮一跳,阿玛瑟的女人脾气真是大……
看这颜色应该是五环卷轴流星火雨,就是当年在伊莫特鲁替他攫取那一笔巨额经验的东西。这个法术最大的特点在于泛用性,它可以作为一个大范围法术来用,那时平均到单位面积的强度只是四环。可如今这么一片狭小的空间……他大概要被陨石砸成糍粑。
“千万别误会,我是说……我们是同类。”
说着,沐言身边环绕起红、蓝、紫三颗元素凝结成的光球,暴躁的元素在其中激荡,但又被很好地约束、稳固成一团,这种奇妙的景象让丽娜收起了疑惑。
“你也……等等,你认识洛罗夫?”
“洛罗夫?”沐言微愣,他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也来过珈蓝,甚至还认识依德丽尔。
“我的确认识他,但这和我接下来要说的没什么关系。”沐言道:“或许你已察觉,元素是有‘生’与‘死’之分的,但对于大多数法师而言,这一点只有在法蓝城,在这座结界笼罩下的区域内才能实现,或者说‘开启’这一技巧。但只要离开了结界的荫庇,就会重新被魔网桎梏,不管你再怎么用力,都无法自由地操控元素。
“这才是魔法应有的样子。”
元素球在沐言身边环绕,相互融合并发生变化,颜色也来回切换着,几乎所有的元素种类都呈现在丽娜面前,整个过程中她也没有察觉对方与魔网之间的联系。
“这就是我想说的重点,囚笼并非结界,而是头顶这片无边无际的魔网,相反,结界是最后的庇护所,有了它,法蓝城才称得上是圣地。但照眼前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终有一天,人们会抛弃自己的庇护所,转而拥抱囚笼……
“这也是你想要知道的‘以后’。”
话音落下,丽娜也陷入了长思,久久都未开口。
今天接触到的东西对她而言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但又和她的经历以及过往思索完美衔接,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追寻真相的过程对大多人而言是一个不断说服自己,心里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