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有多,时间是正午过后。半个多月后,露露娜卡的——应该说是罗缪欧娜的——车队终于离开了森林。在时隔半个多月的这个时间点,离开了阴森的死者森林。
车队的马车从林子中鱼贯而出。朱利叶斯驾驶的是车队第二辆的马车,当他的马车跟着前面露露娜卡的马车离开森林的时候,他伸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森林中虽然并不算昏暗无光,但是在密林的笼罩下,光线终究是不足的,如今走出了森林,没有了枝叶遮挡的阳光照射在了他的脸上。这阳光是久违了半个多月的事物,让朱利叶斯一时之间不太习惯,不过光还算温和,并不会伤眼睛。
在早些时候,朱利叶斯就隐约感觉得到自己大概是快要走出这个森林了。那带着咸味的风,还有周围那似乎永远都是潮湿的林木,都在告诉自己,自己离海边并不远了。
当看到海的时候,朱利叶斯稍稍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了声音。生活在一个平凡的村庄的他,从未有机会能离开村庄走到如此远的地方,更别提能看到海的机会了。
连接天与地的大海,呈现在了朱利叶斯的眼前。天是蔚蓝色的天,地是沙子构成的海岸,在这两者之间,夹着深蓝色的大海。大海与天之间有一条水平的分割线,看起来如此接近,但是又如此的遥远,紧密相连不过是个错觉。海与天之间以一条线为分界,互不侵犯,而海与地之间,则有着一番激烈的攻防。
海浪一bō_bō地拍打在海岸的边缘,浪潮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沙地,前进,后退,如此反复着,从未有停止的时候,海岸在海水的拍打和腐蚀下,变成了月牙的形状。朱利叶斯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趴在马车棚顶上的沃德跳了下来,在沙地上撒开脚丫子跑动,眨眼间已经跑远了。除了会用双头剑杀人这点外,它倒是和别的狗没什么区别。
车队走在海岸和丛林之间,沿着海岸线往北前进。马车的轮子和马蹄在沙子上留下线和点的痕迹。
罗缪欧娜并不是第一次看海,并没有像朱利叶斯那样露出惊奇的样子。在君王堡,海是和君王堡紧密联合在一起的。君王堡东边是细长的海峡,和易兰大陆只隔着一条肉眼可穿过去的屏障;北边是深水湾,一切的船只都经过这里;南面是海浪凶狠,时常带来一阵阵风暴的一望无垠的大海。每一个君王堡的居民,无论是贵族还是贫民,自出生起呼吸的就是带着海风味道的空气。
“我们离开了森林。”罗缪欧娜说道,回头看了看来路。车队是在一条完全荒废了的道路上离开森林的,狭小的森林出口看起来就像一张嘴巴,将车队吐到了海边。
坐在罗缪欧娜身边的露露娜卡回道:“总算离开森林了。”她用力抽了抽鼻子,一脸的愉快,“在森林里住久后,有时候就会对那腐朽的空气习以为常,以为那就是正常的。但是当离开森林后,呼吸到这新鲜的空气后,就会马上把那种可笑的想法抛诸脑后。空气还是会流动的要好啊。”
“我以为你是喜欢住在森林里的。”罗缪欧娜说道。
“说不上是喜欢,但是也不讨厌。”露露娜卡回道,手中的马鞭挥下,打在了马屁股上,让马儿走快一些。“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些工作要做。既然是工作,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了。干活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很多时候并不能由着自己去乱来。”
“我以为你一直都活得很自由。”罗缪欧娜听到露露娜卡的话,轻笑了出来,至于是因为露露娜卡的话里有什么让她发笑,那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这时候又要说回当初你说的那句话了。”对罗缪欧娜的笑,露露娜卡也回了一个笑容。和罗缪欧娜略带苍白和感伤的笑不同,她的笑脸始终带着太阳光辉一般的暖意。“你我都不自由。这件事不会因为身份不同而有所改变。”
“我是因为过于弱小而被束缚,但是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失去自由的呢?”罗缪欧娜继续说道,“真的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你可以猜猜。”露露娜卡露齿而笑,一口白牙看起来闪闪发亮。
在罗缪欧娜和露露娜卡交谈的时候,车队继续前进着。车轮转动的声音,马蹄起落的声音,从海上吹来的海风声,将她们两人的谈话卷席而去,带进了丛林之中,消失在昏暗的枝叶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车队终于来到了露露娜卡所说的目的地。
在大海上面的一个海角。
这个海角细长尖锐,如同一把尖刀捅进了大海一样,再也没有拔出来。海浪在冲刷这把锋利的刀子,反而让刀锋变得更锋利了。海角的峭壁被海水长年冲刷腐蚀,变得光滑平整,精心锻造出来的好刀也不过如此了。
高高立起的海角像是一把刀,插在了大海身上;又像是一个船头,在海水中破浪前进——但是这船永远不会起航,只会留在陆地和大海之间,像是一根将海与地钉在一起的钉子。
在那高高扬起的船头上,有一个并不显眼的建筑。
当车队靠近海角的时候,罗缪欧娜看清楚了建筑。那是一间礼拜堂,规模并不算大,但是也没有小到能忽略不计的程度。这间礼拜堂从外表来看并无什么特色,大概是因为过于久远,时光将它的一切都给磨平了,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墙壁上攀爬的新鲜蔓藤是鲜活的。圆顶的砖瓦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