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进宫,赶在大朝会之前拜见了神皇,也只是在殿上遥遥行了一个礼,对话数句,连神皇的容颜都没能看清。
然后鹿国公便带着他去了贵妃的寝宫。
胡贵妃看着顾清脸上的微笑,便想起数年前那个夜晚对方的尖刻话语,神情有些不自然,觉得这笑容好生可恶。
顾清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容不减,与她寒喧了数句。
二人说话的时候,一个粉雕玉琢般、可爱至极的小男童被嬷嬷牵了进来,正是二皇子景尧。
景尧的身体里流淌着神皇的血脉,又有狐妖一族的传承,自然聪慧到了极点。
他现在才三岁,却已经比很多大人会察言观色,更厉害的是他仿佛有种感知他人情绪的本能。
前些天夜里,他感觉到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母亲,对那位叫做井九的青山仙师非常敬畏,所以他表现的很乖巧。听说今天这位叫做顾清的仙师会是自己的先生,他有些抵触,又清楚地感觉到母亲对此人颇为不喜,表现自然不同。
景尧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顾清,显得很好奇,却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
顾清静静看着他,也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
那位老嬷嬷看着这画面,便有些心气不顺,心想你即便是青山仙师,会成为皇子的先生,也得先给皇子行礼啊。
难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你都不懂?
胡贵妃怔了怔才明白怎么回事,准备说话,却被鹿国公用眼神阻止。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走。
春日从东边快要抵达天空正中,宫外的花树渐被阳光晒的没有精神。
顾清依然静静站着,如春风般不急不徐,也不生气。
景尧皇子终究是个小孩子,早就已经快站不稳了,再也无法保持着乖巧的面容。
他小脸微红,身体微晃,却依然倔强地不肯先开口。
那位嬷嬷看在眼里,好生心痛,心想你是个大人,还是位仙师,居然和一个小孩子置气。
一阵春风入窗,落在小皇子的身上,小皇子双腿微软,险些跌坐到地上。
那位嬷嬷赶紧上前扶住,惊魂未定,转头望向顾清恼火说道:“这位仙师够了吧!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
见着此景,听着这话,胡贵妃反而心里松了口气,喝道:“多嘴的老东西,居然敢对仙师不敬,拖下去掌嘴!”
宫女上前把那位嬷嬷架了出去,而景尧小皇子自然便被胡贵妃抱在了怀里。
整个过程发生的极快,顾清来不及表现出任何态度。
不得不说胡贵妃的反应真是极快,直接把嬷嬷的错处当成了一步台阶跳了上去,轻盈而好看。
鹿国公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总算是成熟了。
景尧斜靠在母亲的怀里,觉得好生委屈,不肯抬头。
胡贵妃把他的头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知道自己错了吗?”
景尧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看着母亲的神情便知道自己错了。
他犹豫着站直身体,转身望向顾清,带着哭音行礼:“见过……先生。”
顾清平静受了,然后回礼:“见过殿下。”
……
……
果成寺律堂的白山禅室里,阴三在看佛经,玄阴老祖也在看。
如果要把朝天大陆千年历史里的恶人做个排序,他们肯定都能排进前十,但他们在青灯古佛的陪伴下读经自然不是为了赎罪。无论正道善恶,走到最远总会有相通之处,邪道妖人读佛经,也会对自己的修为有些帮助。
室外响起早课的钟声,阴三放下手里的经卷,缓步走到禅室外,顺着松影下的窄道,向着寺外走去。
律堂四周很安全,如果他小心一些,整座禅寺都是安全的。
他已经确认当初教柳十岁解经时灯花引发的风波已经平息,没有人知道他与玄阴老祖还在果成寺里。
松林外是塔林,光线越来越幽暗,直至穿过宝殿,行过夹道,来到寺外,光线再重新变得明媚起来。
春光到处都是,只是不愿入禅寺,免得打扰僧人们的修行。
阴三顺着那条熟悉的山道走出前院侧门,来到菜园上方的一片土崖上,驻足向下望去。
与冬天时满眼黑白的景角不同,春天时的菜园真是青葱一片,有瓜有菜有果,看着便让人高兴。
菜地与果林里的土面明显被复耕过好些次,至于那些野草更是被除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残余。
如果在近处去看,你甚至很难在菜叶与果树上发现那些坏虫子。
“用飞剑开田倒也有趣,用飞剑锄草难道不觉得太麻烦?用飞剑杀虫这更是……”
阴三看着菜园里的那些细节,感慨想着,柳十岁种菜倒真是一把好手,其实挺适合去适越峰管那些药草山果。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些细节确认柳十岁已经度过了那道关口,修为没有受到任何损害,反而有所进益。
晨光渐盛,远处传来狗叫,菜园里传出开门的声音,然后有井水声,厨房里生起炊烟。
阴三转身离开,借着山崖的阴影回到寺前,经由侧门进入前院,穿过夹道、远远看着宝殿便进入了幽静的塔林,最后回到白山禅室前时,除了衣领上多了些松针,手里还多了一卷经书,不知道他是何时在何处拿到的。
他没有走进禅寺,站在庭院间,便打开了那卷经书。
朝霞染红了天空,落在经书上,如血一般。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