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里,银霜沉金雾,添密了梨林外的奢靡气息。
南月兰生静坐着,听鼓声顿停,手中凭空出现一只布球。球上绣着摇头摆尾的一双麒麟,祥云瑞气绕身,可爱如意。这是她料到的一种必然结果,却实在不喜欢被这些人如此嚣张的“宰割”,也不喜欢这些人自说自话将她归为陪伴。她抬起头来,眸中灿星瞬间息黯,神色不动。
泫胜拍手,“这球停得妙,哥哥们能沉住气,我却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南月氏长女好奇得紧。趁此机会,让我看看她的本事。”
“胜弟难道想让她帮你算一卦,明日上山能否打到虎?”五皇子哈哈道。
“老虎留给我哥对付,但我倒真想打只狐狸送与母妃做雪袍。”泫胜是个孝子,除母亲之外的女人却没有地位,待南月兰生老大不客气,“南月大小姐,算算我的运气如何?”
“南月金薇才是大小姐。”泫冉从林子出来后就拒之千里的态度,即便目光再落在南月兰生面上,一点日暖的温度也无,“哪怕这位姑娘说得都是真的,仍不能改变人们习惯多年的认知,更何况不过庶出。”
虽然在场的两位皇子都非皇后所出,但皇族的嫡庶优劣在大荣朝运用不了。已故的皇后无子,皇帝并未再立皇后。他共有四位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皆已成年,九皇子不满十岁。也就是说,大荣没有所谓的嫡皇子。而皇帝迄今还不立太子,正因为除了九皇子的生母是宫女,三位皇子的母妃地位和家族力量相当,立谁都恐怕另两位不服。
然而皇子们不用嫡庶之分,不代表其他贵族不用,更不代表臣下不用。今日出来围猎的东平王之子泫冉,西平王之子泫赛和泫胜都是正妃所出,将来不是继承王位就是封侯,地位尊崇。还有南月兰生完全没工夫闲看的六席高官之子,不但是嫡子,还是嫡长子,如此才能与众殿下们同场较猎。
所以泫冉以嫡庶贬低南月兰生,得到在座者每一位的同感。
“我来帝都只为大夫人守陵。”叽叽喳喳,真是吵死了,一个个喜欢指手画脚,却都睁眼瞎,看不到她穿着孝服吗?只是她怀疑,连道姑都成为他们的娱乐,大概也不会把守孝之礼看得很重。
三皇子冷笑,“国师夫人身故不满两个月,被赶出去的妾室就带着女儿回来了,真是孝感动天。所以胆子大到暗示我们不懂事,非要拽着守孝的人陪同着耍玩。好一张不动声色却藏了刀子的嘴,不是不爱说话,而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小心,本殿下一不高兴,就割了你的舌头,却看谁敢说三道四!”将她那句短话解析透彻,劈头盖脸扔了回来。
南月兰生垂眸。自己已经尽量少说,不过暗地顶一句,也是因为与古人唯唯诺诺的尊卑观念不同,忍不住犀利。谁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让对方撂下狠话。同时发觉,大国师这座靠山在皇权面前不牢靠。
“南月小姐,别倔着了,这么下去我好脾气都要上火。你算卦也好,看面相也好,拿些南月氏的本事出来,这回就算过一关。”五皇子嬉皮笑脸。
“没错,就说我打不打得到狐狸。说准了,我帮你宣扬,你和你娘在帝都立足也容易,否则——”一声哼,泫胜傲昂着头,眯眼看人。
“我唱歌。”南月兰生眼帘收上,凤眸斜细飞起,微微一笑,“算不算?”
她有一个优点,能迅速适应生存环境,靠学生时代打多份不同的工练出来的。这些人是大荣朝的最高贵族,不能用对抗和力争平等的心态,要见机行事。
“唱歌?”泫胜没想到。
“哦——就我所知,你四位姐妹贵若公主,自幼学习且精通诗词和琴棋书画,倒没有能歌的。”三皇子盯住南月兰生,发现她笑起来十分娇美,而且容貌也并非那么平凡。
人美,凡事都占些优势,这是千年不变的道。
泫冉抿着金杯沿,悄然抬眼,对南月兰生唱歌的提议也是充满兴味。南月氏那对双嫡姐妹花如神女一般高高在上,南月萍南月莎亦受贵族子弟追捧而成了云端仙女,这位南月之女却要来个当众唱歌,让他感觉仙女神女从天落地要尝人间烟火似的。
南月兰生语调柔伏,“并非诗词歌赋中的歌艺,唱着乐的歌谣而已。”
“与人诚之,人与你诚。唱吧,若能搏众人一乐,小姐便能继续守陵去。”让南月兰生一笑就心软的三皇子不禁脱口允诺。
南月兰生回头对无果道,“一人唱没意思,拿出你的家伙来和一和。”
无果往腰后一掏,手中就有了一副半臂长,沉湖翠的竹板。样式跟天津快板差不多,两头穿洞,一条指粗的铁链拴系,稍动便发出啪啪响声,清脆促短,适合打拍子。
泫胜看着这竹板新鲜,但也不以为然,悠悠喝口酒。
这时,南月兰生一本正经站起来,字正腔圆开唱——(括号中为无果快板)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啪啪——啪,啪啪——啪啪?)
跑得快,跑得快,(啪——啪,啪啪啪?)
一只没有耳朵,(啪——啪啪啪啪啪?)
一只没有眼睛,(啪啪啪啪——啪啪?)
真奇怪,真奇怪。(啪——,啪啪????)
唱完,一鞠躬,神情仍一本正经,她坐下了,和完全跟不上节拍却面色毫不尴尬的无果,共同处于一片诡异的寂静,照样坦然。
片刻之后——
噗!泫胜一口酒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