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一辆马车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尤其国师府的马车不大,所以安鹄很快跳了下来,两手空空,但仍摆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
兰生语气柔和,其实是没力气的缘故,“安大人怎么空手下来了?”遂对王麟说,“王都尉,你再上去搜一次。”
王麟看安鹄吃鳖,心中暗爽得很,“安大人,你说呢?”
安鹄没好气斜睨王麟一眼,向兰生躬身回禀,“娘娘车上并无异样,但下官也只是小心行事,娘娘莫怪罪。”
兰生心思百转,目光十分疏离,声音却软,“安大人不必告罪,要怪就怪六殿下从前太受人们关注,连带本妃也好像成了居心叵测的人。但我夫妇二人身正不怕影斜,你怀疑本妃,只管搜只管查,本妃一定配合到底。不过,劝安大人一句,太子殿下重兄弟之情,你既是他的爱将,也该向太子看齐。老对自己人疑神疑鬼,真凶岂非轻易逍遥法外?”
安鹄无言,但咬牙心忿。他要掰倒的,是六皇子的尊贵;要击溃的,是兰生的骄傲。然而,几番交手,都觉得自己被羞辱更深。
兰生看安鹄一直低着头,抱拳死紧又颤,就知这人多半又假想他自己成了受害者。
一队东宫卫飞骑而来,最前面是个模样可笑的老道,大喊安大人。
安鹄趁机撇头,没让兰生看到他恨深的表情,高声问,“何事?”
老道有点语无伦次,“贫道一直说东北方向东北方向,就差一条街啊!大人怎么跑这儿来了,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可惜!可惜!”
安鹄看卫队长,“你说。”
卫队长道,“安大人刚才离开后,寒大将军等得不耐烦,便继续带队到隔壁街搜查,见一座院落门户大开,就派人进去看,结果发现写有太子生辰八字的布偶,香案和符纸,还有死者三人,疑是凶徒内讧,杀人逃命。六殿下和赛殿下让我来找大人,要等您共同勘察现场。”
“赛殿下也在?”安鹄没料到。
“是,都护府将领有换值的时辰,这时已由赛殿下接管。”卫队长回答。
安鹄回头,却发现兰生已经进车内。他若没有怀疑她,找到凶徒并向太子邀功的,就该是他自己。真让兰生说个八九不离十,因为对她疑神疑鬼,反而错过真凶。他恼极,但除了自己,也无人可怨,连告退的礼数都不做,上马就催走了。
王麟却还停在车外,油腔滑调说话,“子妃娘娘,卑职送您回府如何?”
“都尉大人不去抓歹人么?”兰生声音细轻。
“安大人都抢不到的功,卑职跟去又有何用。再者,说凶徒中有人逃了,万一惊扰到娘娘的马车。守着娘娘,没准有出乎意料之功,而且六殿下比安大人大方多了。”王麟笑嘻嘻。
“本妃虽想接受王都尉的好意,但你毕竟有任务在身,如果安大人心情不好,问你一个渎职疏忽,本妃就对不住你这个同乡了。天色这么亮,路上很快就会有行人,而我的兄弟又会拳脚功夫,王都尉不用担心,回吧。”兰生一说完,无果同时驱马,车轮重新滚动起来,但走得不急不缓。
王麟一想有理,率众赶回之前驻守的街口。
坐靠窗口的兰生闭着眼,感觉出了一身虚汗,再听无果说人已走远,才道一声行了。
高叠在车的一角,整齐方正的锦被忽然变成长条形,霍国就此现形。原来从第一次搜查起,他就躲在了被子后面,用符制造出他人的视觉幻象,以为角落里只有被子。
天能并非万能,要付出代价之外,亦有局限。视觉不能取代触觉,如果安鹄对假被子踢一脚或突发奇想翻一下,就会知道不对。且幻符与能者资质相关,资质越好,维持的幻象就越久。而当兰生说行了,霍国出现,幻符上的符文已经全部不见。安鹄只要耐心多纠缠一会儿,就可能让六皇子陷入万劫不复。然而,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兰生吃力脱开风袍肩袖,见白衣上已成一大片鲜红,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知幻阵的威力,就想当时伤口不深,后来分明也止了血,为何现在才血流不停。
恼火之际,听霍国发出声音,自然也不是人声,但那只貂鼠从车窗跳进来,扑到她肩上。看着那么大那么胖一只“耗子”,她觉得自己还是昏过去好些。这么想着,真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兰生又一次先听见人说话,眼皮子却似压着千斤,只能转眼珠,不能睁眼瞧。好在,那几个声音是她熟悉的,属于她娘,她妹妹们,还有泫瑾枫。
不知何时起,这人的存在居然是可以让她心安的,不禁微诧。
“太子召你去,可是对你有了怀疑?”邬梅问。
“娘也太小看我了。”泫瑾枫道,“我那位三哥虽然疑心很重,但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做的,何况还有自古传下的帝言,不到万不得已,不跟兄弟撕破脸。找我去是为了赏我谢我,如此而已。毕竟,有我和五哥在,才镇退了邪门歪道,才让歹徒内讧,自相残杀,太子才能转危为安。因此不但召了五哥和我,还有右虎大将军寒索和西平世子爷,赏了不少银子,着实让我松了口气。”
“为什么松口气呢?”玉蕊好奇。
“听小坡子说,因内务司一向拨银不足,多数日常开支都是从尔月庭出的。所以怕你大姐要说我没用,我正愁哪里赚钱去,这回赏下的几千两银子可以补一时缺。”泫瑾枫笑音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