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红玉屈膝跪地,拱手于地,头也缓触于地。
拜君拜父,拜祖拜师,拜天拜地,这是大汉民族传承千年的至高拜礼。
李曜连忙上前扶她起来,温言道:“红玉莫要如此下礼,实在折煞我也,通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我已将你当作了至交好友,令父命悬一线,岂能不尽力相救呢?”
安红玉抹着泪花儿,感激涕零地道:“今日若无明真,阿耶必是难逃此劫,红玉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唯有……”
“好啦,好啦!”
李曜展颜一笑,抚着安红玉的香肩,挑眉打趣道:“做人无外乎处世、交友、行善,况且我都说了,咱们是朋友,难不成你还想以身相许?”
安红玉先是愕然愣住,随即脸颊微微一红,含羞带笑嗔道:“没想到明真你竟是个不正经的。”说着,故作嫌恶地拍掉了李曜搭在她肩上的“咸猪手”。
眼见安红玉破涕为笑,已然恢复成往日那个性格火辣张扬的的安家三娘子,李曜便赶紧转移话题,问起安修仁身中丹毒的前因经过。
原来,安修仁并没有得什么怪病,只是早年头部受创,落有病根,每到盛夏时节,便会偶犯头痛,起先遍寻名医诊治,吃过诸多药物,均难以见效,直至后来遇见一位游方道人,服其所赠丹药,头痛之症这才得到缓解。
安修仁欲将道人长留府中,结果遭到对方婉拒,遂退而求其次,以重金得其丹方与所谓仙家炼丹之法,学着自行炼制,久而久之,安修仁便沉迷其中,除了处理地方军政事务,把平时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耗在了炼丹上面。
本来安修仁头痛的次数不算多,只需偶尔服食丹药,所以身体无甚大碍,然而他今年被朝廷从凉州调至肃州任职,亦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之故,夏天一来,头痛就变得异常频发,而丹药的效力却越来越弱,以致他当初带来的炼丹原料很快就消耗殆尽,于是才有了安红玉此番千里送药之行。
安修仁一收到材料,便决定加大丹砂份量,以期药效立竿见影,谁知丹药炼成之后,他只吃了一颗,整个人立刻变得疯疯癫癫,在丹房里砸了个乱七八糟,然后就昏厥过去,而且还险些因此丢了性命。
两女叙谈许久,不知不觉便到了日暮时分,于是安红玉邀请李曜一起共进晚膳,并在刺史府中过夜,李曜盛情难却,只得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
……
……
晚膳极为丰盛,李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仿佛风卷残云般,短短数息间便将食案上的大鱼大肉一扫而空。
安红玉看得心惊肉跳之余,赶紧叫婢女给李曜添加吃食,足足添了八次之后,李曜总算将筷箸一搁,接过婢女递来的绢布,轻轻擦拭了嘴角,便又恢复成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
安红玉唇角抽搐了好一阵子,方才奇道:“明真的食量,当真教人惊叹,可红玉听闻你们道家习惯辟谷,不沾荤腥,最忌暴饮暴食,据说长期坚持,便可杀尽三虫,达到体健神清,难道皆是误传么?”
李曜笑盈盈地道:“辟谷之术,并不是误传,红玉你也晓得,其实我平日吃得不多,只是近来一直吃着干粮,嘴里没滋没味,今晚突然见到这般佳肴珍馐,当然不会跟你客气啦。”
安红玉掩嘴一笑,正要调侃几句,一位婢女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叫道:“小主人,阿郎他吐血了!”
安红玉猛地站了起来,把身前的食案都打翻了,急道:“明真,快去看看!”
李曜忙出言宽慰道:“红玉莫要担心,吐血乃是好事,我这就去检查一番。”
李曜随安红玉迅速来到安修仁的寝房,就见安修仁已然坐起身来,两位侍妾打扮的年轻女子正在榻边为他洗脸擦身。
李曜赶紧上前见礼,做了个自我介绍,安修仁目光略带赞赏地打量她一阵之后,感叹道:“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啊!想不到救我安某者,竟是李道长这般年轻的女子。”
李曜微微欠身,谦虚道:“刺史过誉了,贫道不过是凑巧懂得医救之法而已。”
随后,李曜为安修仁把了一下脉,发现他的身子是典型的外强中干,由于长期服食丹药,五脏六腑的功能都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影响,然后又检查对方的手掌,看到掌心泛着许多红斑,这代表血管状态很差,明显有脑血栓的症状,而其头部之所以会在夏季发痛,主要原因便是血管受热扩张,刚好压迫到脑部神经所致。
瞧见李曜神色凝重,安红玉问道:“明真,阿耶的身子可是有问题?”
李曜点了点头,对安修仁耐心地说道:“安刺史身子内损颇深,不可再服食丹药,否则五脏六腑俱会糜烂,此外,安刺史若想彻底根治头疾,今后须得注意四点,首先是避免激动,保持淡然之心,其次是忌荤膻,多食胡瓜、葡萄、莴苣等瓜果蔬菜,再者是每天须得散步,勿要久卧久坐……”
李曜朝安修仁的两位侍妾看了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最后一点,便是平日里要多注意休息,减少剧烈行动,尤其是夜里,房事能免则免。”
此言一出,安修仁原本挂着一副“我很受教”表情的脸上登时现出了无法掩饰的诧异之色,而他的两位侍妾当场羞窘得低下了头,安红玉忙不迭地打了个哈哈,笑道:“明真性情率真,讲话喜欢直来直去,还望父亲莫要误会。”
安修仁干笑着道:“呵呵,莫事,我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