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那些细蛇化为几百支饱蘸墨汁的笔,在他思想深处画成了一幅极其复杂的地图。那是一个正方体结构的巨大建筑物,有着无数门窗、通道、长廊与阶梯,每一个立足点都四通八达,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要进入它,路线却是唯一的,被一支红笔仔细地标注出来,而行进过程中每一交叉点附近,都有着骷髅头加长骨的危险标志。也就是说,每通过一个路kǒu_jiāo叉点,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记住它,记住它……”僧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丁峻集中注意力,摒弃外界的影响力,艰难地记住了那条红线。等他从深度思维模式中清醒过来,僧人已经歪着头睡去,胸口留着一道将要凝固的血痕,分外怵目惊心。
“大师,醒醒啊大师……”丁峻大叫,可是那僧人已经溘然离世,不再回应他,并且背后的枝条也神奇地随之枯萎,不带一丝生气。
“他给了你什么?”之前那尖锐的声音问。
丁峻冷静下来,淡淡回答:“只是些普通的人生警告,私人问题,别人问了也没用。”
那声音问:“是不是地图?是不是?”
丁峻摇摇头:“不是。”
他撒了谎,因为他察觉那地图异常重要,是敌人必夺的目标。
“如果是,就交给我。托林寺三百公里以内,任何宝贝都逃不脱我手的。”那声音说。
丁峻仍旧摇头:“不是,算了吧。”
鹰群已散,胜负不知,但丁峻相信,代表僧人的秃鹫一方永不会输,因为它总是有着逢战必胜的信心和胸怀。
呼地一声,一条黑影从悬崖上翻身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丁峻身边。那是一个蒙着面的年轻人,手上没用武器,但袖口紧扣着,其下应该藏着某种暗器。
“什么都没有?我不信。”年轻人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丁峻。
“没办法。”丁峻无奈地耸耸肩。
“那秘密必须要永远流传下去,代代单传,绝不外泄。所以,我断定他死之前,秘密一定要传给某个有缘人,这就是藏地‘伏藏’的根本意义把目标藏下来,等待合适时机东山再起,成为佛法与人心的统治者。我当然理解,他给你的地图很重要,但你必须相信我们,只有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年轻人说。他脸上的面罩大大咧咧地甩在一边,毫不避讳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我说过了,什么都不知道。”丁峻说。
他看看已死的大悟师尊,随即感叹:“我该走了。”
山谷中的雾散了,时间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因它的存在,再艰难苦涩的生离死别也能由开始走向结束。只是,因它的离去,再悲惨的结果也必须让人默默接受,没有选择的权利。
丁峻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因为他从寺里过来,虽然好像要接近事件的核心,却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僧人最终怀抱秘密而死,给予他的,只是某种隔靴搔痒似的启迪。
“如果再给我们几分钟,也许我就能洞悉一切了,但此刻……”他不愿再停留下去,向崖顶仰起头,不想再理睬那年轻人。
“把地图交出来。”年轻人没有意识到丁峻已经倦了,仍然步步紧逼。
“没有地图,什么都没有。”丁峻摇着头回答。
“别逼我。”年轻人右臂轻抬,一把短枪滑落到掌心里,顶住丁峻的心脏位置,“我没什么耐性,更不会顾忌一个人的死活。说说那地图,我就把枪收起来。
丁峻看着年轻人,重复了一句:“别逼我。”
年轻人想笑,但只展现了一半笑容,丁峻的膝盖就准确无误地顶到了对方小腹上。
“回去静养一个月,别落下毛病。”他说。
年轻人捂着肚子,使劲佝偻着腰,那把枪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丁峻很少被别人触及底线,而这个年轻人毫无悬念地就做到了,所以才遭到无情重击。
丁峻翻身上了崖顶,惶惶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跟枝条连为一体。他想走,就必须斩断它们。
“应该怎么办?”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本来在半步崖之下,是以山崖为屏障,但眼下的情况,却变成了他必须背负整座山崖孑孓而行。人与山的大小对比如此明显,他顿时感到不堪重负。
他觉得在崖下只过了几十分钟,但此刻却又是日出东方、光芒万丈之时。
“我该何去何从?”平生第一次,他看不见未来的方向,对于人生价值、轻重取舍、生命意义产生了最重大的迷惑。他记起在特种部队的艰苦岁月,记起快速扫射时枪口喷出的火光,也记起了恐怖分子们挣扎死去时的恶心场面……
“那些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吗?不,我应该作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活着,摆脱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的躯壳,让思想得到升华,飞到更高处去重新审读这个世界,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成为这红尘俗世的拯救者、主宰者……”他觉得,自己的思想正在发生急遽变化,视界也由单纯的托林寺放大到整个西藏、大陆、全亚洲、全球。
这样的变化,使他的身心骤然一轻,仿佛完全进入了另外一种境界,正如佛家偈子说的“昨日之我,已然非我;今日之我,方是真我启迪”。
东方的阳光铺天盖地向他宣泄下来,那些橘红色的光瞬间笼罩他、穿透他,直达他的内心,将他变成了光芒的一部分。他的全身也在发光,五脏六腑内仿佛有一股炽热的岩浆喷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