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如今的局势令柴荣不得不将这种感觉压下,强打精神装出一副非常欣赏的样子来与对方周旋,为自己、为后周朝廷、为数万禁军将士打开一条安全返回开封城的阳关大道。
因此,在短暂的冷场之后,柴荣主动打破了沉默:“二位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们自四月初举义兵襄助朝廷以来,连战连捷,不但将契丹人一举赶出幽云之地,而且前后斩首近十万级、俘虏近十万人。汝等兄弟有如此战绩,堪称是我大周此次北伐的第一功臣。此番朕召二位爱卿前来,所为正是想听二位爱卿讲述一下汝等兄弟及麾下‘义军’驱逐契丹蛮夷、复我华夏故土的经过与战果,以便朝廷lùn_gōng行赏,为汝等兄弟及此番击败契丹人、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有功将士加官进爵。”
“陛下谬赞了。”王崤峻答道,“此番幽州义军能够取胜,一托陛下洪福、二赖将士用命、三凭幽云百姓鼎力支持。吾等兄弟不过承陛下青睐、百姓错爱,做了这‘义军’首领,为收复幽云、驱逐契丹蛮夷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岂敢担这北伐第一功臣的名号。若说这第一功臣,臣以为当是‘义军’将士及幽云百姓。”
“王爱卿过谦了。”柴荣称赞道,“此战‘幽州义军’及本地百姓自然是功不可没,但若非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们出巨资聚集起数万‘义兵’,若无爱卿及爱卿的兄弟们或运筹帷幄、或身先士卒、或筹措粮草、或打造兵器,幽云百姓纵有驱逐契丹蛮夷之志,光凭自己的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战胜如狼似虎的契丹兵马。因此,朕说汝等兄弟乃是北伐第一功臣绝不是言过其实,汝等得此称号确是实至名归。”
套话再说下去就要没完没了,而自己和老八在后周军大营中待的时间太长难免会引起外面众兄弟的焦躁与不安,进而令他们做出错误的判断。因此,在又向柴荣谦逊了几句之后,王崤峻便不再和柴荣客套,而是话题一转,开始在御帐之中侃侃而谈,将穿越团队武装在幽云之战中几次非常重要、有代表性,且取得了重大战果的战役一一道来。
四万人马依靠犀利的火器、出色的指挥、英勇的士兵,每每将数倍于己的契丹军打败,而且多数情况下还是全歼,取得杀敌十余万,俘敌近十万,而己方的损失仅仅四千多不到五千,其中阵亡者不超过八百人——为了简单明了,王崤峻将作战部队与非作战部队的损失合并报出——的辉煌战果,令包括柴荣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是瞠目结舌、满脸的惊异与震撼之色——其中有些大臣还流露出了些许敬佩或者畏惧的表情。
略微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柴荣对王崤峻和徐绍安说道:“以四万对三十万,却能取得如此战绩,真可谓是古今罕见。如今战事已平,自当lùn_gōng行赏。汝等兄弟要何赏赐、有何需求,尽管说来,朝廷绝不会亏待汝等功臣。”
听柴荣如此说,王崤峻便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柴荣既然要他提要求,自然是希望能有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让自己漫天要价,而后他才好坐地还钱。不过,王崤峻并不想给柴荣这个机会,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若是能够让对方主动按照此前所上“万民折”的内容封给自己及众兄弟官职,那么自己这些人在旁人眼中的声望与口碑应该要好于自己向柴荣邀功请赏。
因此,柴荣那边话音刚落,王崤峻便答道:“陛下明鉴。臣及臣的兄弟之所以散家财、兴义师,响应朝廷大军,将契丹蛮夷赶出幽云十六州,乃是顺天应民,是为了幽云百姓早日脱离苦海、免遭兵火荼毒,绝非贪图一己私利。如今大功告成,吾等兄弟愿解甲归田,做一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富家翁,绝无半点贪恋权位的打算。”
虽然王崤峻在说这番话时语气极其诚恳、态度极其坚定,丝毫看不出任何口不应心的迹象,但御案之后的柴荣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在柴荣看来,对方越是这般推辞、拒绝,其内心中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就越强烈。如若不然,对方也不会鼓动幽州当地的士绅百姓写“万民折”了——要说前日递上来的“万民折”与“清园”兄弟一点关系也没有,柴荣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如果此时站在那里向自己侃侃而谈的不是王崤峻、徐绍安,而是其他任何一名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节度使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正通过各种手段、利用各种机会削弱藩镇实力、将地方政权收归朝廷所有的柴荣会毫不犹豫的来一个“借坡下驴”、“顺水推舟”,“勉为其难”的答应对方的请求,赐予对方高官厚禄却不给其任何实质权力,将其接到京城去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只可惜,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的是王崤峻和徐绍安,是手握重兵的“清园”兄弟的首脑人物。漫说对方根本没有退隐山林、做一个富家翁的打算,即便对方真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在思虑再三、反复权衡之后恐怕也不会同意对方的这个要求。因为纵观唐末以来的历史,属下兵将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鼓动甚至是胁迫主帅铤而走险、举旗造反的例子层出不穷。远的不说,本朝太祖能够荣登大保,也是以其麾下将士为了自身的利益,将黄旗裹在太祖身上作为发端的。
所以,不管王崤峻在那里说得多诚恳、多真实,柴荣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想“功成身退”、“解甲归田”的要求的。不然的话,谁也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