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此异变,范德虎鼓起胸膛深吸一口清晨霜冷之气,俯身探手从马侧扈兵的肩上抓过画戟,单人策马,径直奔着那个一袭灰袍的男子而去。
“俺乃大德圣王座下八神将范德虎,尔是何人?”到来近前,范德虎惯常报出名姓,上下扫量,眼前之人只是眼睛生的有些光彩,其余泛泛寻常人矣。
“吾乃尔等羁押吴王世子常之教谕。”某千户大人看死人一样扫了一眼范德虎,“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傅没事,就得辛苦师傅自家喽。”
“哈哈哈,此等文学,真个是好为人师!”范德虎声音里笑的畅快,一张面皮却古井无波,一双铁手反倒把丈二画戟攥得更紧。
“不与虫蟊论短长,君乃蝼蚁,当许一战。”某千户大人开口言罢,身形站定笔挺,矫夭之姿丝毫不逊马上虎将。
眼帘中,一只宽大袍袖,微抬手,轻轻拂过。
范德虎张眼所见,却听得身后如斯响应,裂帛破体之声不绝于耳。
离地四尺处,如死镰漫过,鞍韂,qiāng杆,腰甲,扣带,金银铜铁木石血肉,没一样物事可阻分毫,无数炽热血线在一瞬间齐齐绽放。
一刀两断,一刀只有两断,一刀所有两断,只一瞬间,在此时此地生生的描摹出来一面尸山血海的刀狱惨象。
耳中灌满了似曾相识的哀嚎声,一注热汗唰一下子自鬓角渗落,范德虎不敢回头,两手紧握的画戟不住抖颤,两条大『毛』腿死死的夹在马腹上,勒得战马痛悲嘶鸣。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啊?也罢,下去之后别报冤屈,你怂,可怪不得旁人。”
某千户大人说着,挽起右臂宽大的袍袖,翻手之间,一柄猩红的四尺长刀便在掌握之中。
垂下刀尖,拖着长刀,韩三缓缓向前五步,与敌将二人之间,举手可触。
范德虎环眼怒睁,面上青紫浮凸,两手横担画戟,抖得更烈。
一抹红光冲天而起,自右下,而左上,自战马胸颈之间,至敌将左肋而画戟后右肩,一将一戟一马,两分六断!
道中两辆马车之外,一百一十七数之将卒皆已两分,哭嚎至血尽而命丧,尸骸散落一地。
韩三收了长刀,缓步上前,打开囚押朱晓常兄妹的马车厢门,眼中所见,正是悲喜而泣的一对难兄难妹。
挑断绑绳,抽掉塞布,朱晓常得获自由,哭着趴在马车上对车外高呼韩师。朱晓棠亦泪抹破袄,瘫坐在马车里只剩下哭了。
“为师来迟一步,累你二人受苦了。”
等两兄妹散了散悲喜,某千户大人好言安慰,这时候韩三再不自称下官,无形无状间悄悄立起了规矩,“此番不用再怕,有为师在,没人能掳你们走了。”
“韩师大恩,学生九世难报。”朱晓常趴车上不起来,连串的响头磕得没遍数。“然亲恩亦如山海,晓常觍颜,求韩师助学生一偿家仇。”
韩三搭住朱晓常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千岁义烈殉城,元敬得信晚矣,紧走慢赶到了这里,也只救了你兄妹二人。逝者已逝,吴王宗脉仅余在此,还须存有用之身,以图日后。”
“父王诀别之时也是这般叮嘱,哥哥纯孝,半点也听不进心里去,还是何统领事急从权打晕了哥哥,才带我兄妹二人出了死地。”朱晓棠长身一伏,庄敬言道,“我兄妹孤苦二人,自今日后,全都仰仗韩师照拂了。”
“自是应当,为师既然已经来了,还能扔下你们不管不问。”某千户大人慨然应诺,遂问前事,“适才言说何统领……”
“何统领,去了。”朱晓常好容易爬起身,听韩三一问,又掉开了眼泪。
听朱晓棠把事情一说,韩三陪着掉了了几滴眼泪,悲叹几声。
意思到过,某千户大人抹一把脸,安顿朱晓常两兄妹上了自己带来的马车,又卸下两匹走马,拉起马车北返。
车轮碌碌,愈向北仿佛天愈高广,胸臆一时开阔,悲伤亦渐渐稍减。
掩一掩身上的破袄,朱晓棠从被风吹开的车帘缝隙中朝外看,就见端坐车辕的某千户大人把一个黑匣子贴在脸侧,正大声嚷着什么。
“韩师,您这是在做什么。”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吴王府小郡主也因时而变,跟着自己哥哥叫上了韩师。
“这是纶音盒,可隔空传话,是我神游之时,从天界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用上一用的。”
韩三也不在称呼上多客气,拿了一段套话跟朱晓棠应付两句,随即话锋便转,“在半山原尚有吴王府的一份产业,你们兄妹暂时也没别的地方安身,就去那里吧。为人子女当有孝顺之心,老千岁的临终遗愿还要你二人努力践行。再有,你们可知司隶城里你们那位大伯已经驾崩了?”
“什么?!”
朱晓常本来默然旁听,待得了这个消息,急的挣扎起身,手脚并用爬到车厢门口,“不是围城吗?怎就……”
某千户大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讲述一遍,两兄妹听了更是默默无言,分外感觉前路难行。
“不止家仇,还有国恨。”
某千户大人开始一路仙人指路的套路,“为师手下尚有三两县地可用,人马虽不多却皆忠贞为国之士。晓常此去,当择机而起,举克复国仇之帜,王事中兴,此其始也。”
朱晓常沉沉的应了一声,眼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三不过顺便先打一声招呼,至于后续桌面上还是私底下的累『乱』事,自有议事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