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回答的含含糊糊,温峤也是老于世故,略一寻思,就明白了杨彦的顾忌,这倒不是说杨彦注定就是三杨遗孽,而是操作的过程难以控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对于杨彦来说,身为寒门素子,没有比这更差的身份了,却依然谋得两千石实职,而即便落实为弘农杨氏,且与三杨一系无关,短时间内也没法带来切实的声望。
温峤的眉眼间带上了一丝歉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补偿杨彦,于是道:“杨郎所谱临江仙与虞美人,于建康广为传唱,适才听王妃提起,似又有新曲春江花月夜,不知能否当庭抚曲?“
杨彦有些愕然,尼玛的,这是大朝会啊!
不过转念一想,唐代以前,政治氛围宽松,君臣无天壤之别,时常会于酒宴之后,君臣同乐,载歌载舞,而音乐又是评定个人雅好的重要标准,温峤本身在音乐方面便极有成就,况且塑望大朝会本就是礼仪性质居多,有此提议,实属正常。
“哼!”
虞潭却冷哼一声:“粗陋胡曲,岂可污朝庭视听?”
临江仙与虞美人和当时的吴音格格不入,在流传中,被扣上了胡曲的帽子,吴音的调子就不说了,只谈歌词,要求对仗工整,词藻华丽,以展现奢华气派为主,不主张咏物言志。
而胡曲格调多变,多以平铺直述的叙事为主,在对仗方面没有太多的要求,比如耳熟能详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便是典型的胡曲风格。
实际上唐诗揉合了南朝的玄言山水诗精华,却传承自旧乐府,胡风颇浓,至唐中期及五代,又发展出了词牌,形成了宋词,杨彦唱的临江仙与虞美人,便是宋词,也因此被认作了胡曲。
吴姓高门对胡曲还是很不屑的,不过在寒门与侨人中,毕竟吴音曲高和寡,反不如胡曲朗朗上口,也更受欢迎。
温峤便是道:“吴音靡靡,朱弦疏越,融融曳曳,云房寂寂,杨郎却是以歌言志,以曲咏情,二者难言高下,不知陛下,太子殿下可有兴趣鉴赏?“
司马绍点头道:”微言之绪,确是不应强分高下,杨郎可为诸公奏。“
杨彦施礼道:“回皇帝陛下,太子殿下,《春江花月夜》虽有曲,所谱数词却嫌浅薄,尚须推敲,故不敢献拙,但民旧时于长干里偶听一妇人言及自身际遇,心有所感,谱曲《长干行》,愿为皇帝陛下、太子殿下、王妃与诸公献上。“
司马睿向左右示意。
杨彦之弄筝,已经是众所周之的事实了,宦人在殿中搬来几案,置上一副筝,杨彦端坐于前,调弄了一阵,便拨动起来,放声呤唱。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杨彦虽然唱的是古诗词,曲调却属于现代古典音乐,与当时音乐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过不要以为古人不懂鉴赏,古曲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而现代音乐是七音,曲调更丰富,也更显张力,再配着诗仙李白的歌词,一时之间,殿中大部均是听的如痴如醉。
说到底,古人只是因条件所限,接触不到更好的,只能凑和着听,如今有更好的出现,还怕不被吸引?甚至杨彦都不乏恶意的猜测,如果他有本事弄出电脑网络,指不定王者荣耀都能风靡大江南北呢。
当然了,这只是想想,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实在太落后。
不片刻,一曲长干行虽了,却余音未绝,哪怕是对胡曲不屑一顾的吴士,都有相当一部分还微闭着双目,似是细细品味。
杨彦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身为殿中的唯一女性,裴妃感触最深,摇首叹道:“通篇虽无华藻堆砌,却其情也真,其意也切,寥寥数语,自出机杼,把一名窈窕娘子活灵活现的描绘了出来,尤其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如兰芝在口,馨香满颊,亦为全曲的点睛之笔,仿如一副画卷徐徐展于眼前。“
温峤缓缓睁开眼睛,抚掌叹道:”可惜太尉未遇杨郎,否则必引为知己。“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唏嘘,刘琨直到死后两年,才被追赠为侍中、太尉。
裴妃向上拱手道:“陛下,杨彦之如何?可堪任妾之国相?”
司马睿心里颇觉荒谬,裴妃曾以淮北流民帅比作杨彦,实际上二者有很大分别,能于淮北裹挟聚众称帅者,无一不是当地望族,而杨彦是实实在在的寒门庶子,况且杨彦于殿前听封,相当于朝庭派驻往淮北的藩镇方伯,也就是说,杨彦是朝庭的人了,是自家人,不比流民帅的旁枝庶子身份。
再进一步,杨彦自称出身于建康,是丹阳人氏,仅这层身份,就比祖逖还要亲近些。
司马睿看向了司马绍,司马绍略一点头。
对太子的心思,司马睿是明白的,首先是杨彦有才,不妨放出去任其放手一搏,死了对朝庭没有损失,若是能开创一番局面的话,或可收意想不到的奇效,将来时机成熟了,以嗣东海王就藩,自带王府僚属,说不定还能摘到桃子呢。
至于杨彦的忠心问题,怎么看都比高门士族可靠,而且只要把裴妃扣在京城,就不怕杨彦有二心,毕竟杨彦是裴妃举荐的,若是心怀不轨的话,不仅会害了裴妃,还将从此背负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受天下唾弃。
‘也罢,朕就成全他!’
司马睿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景猷日前曾为你请功,今又有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