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连续滚过两记震天响雷,将她从沉睡中敲醒,紧接着脸上点滴沁凉,竟有雨水当头浇下。
还未睁眼,四肢百骸就传来剧烈痛楚,像是被大石磨狠狠碾过几轮,五脏六腑都险些移位。
这一下痛得泪水哗哗,她心底却不惊恐,反而涌上一阵狂喜:
还活着。
自己大概又双撑过了一台手术,还能感受到疼痛。
她从来务实,只要能活下去,连疼痛都可以是这般鲜灵可爱。
而后,她才捕捉到周遭传来的奇异动静:
有沙沙声,似是枝叶在暴风雨中摇曳,但近在耳边;她能感受到劲风刮过被雨水打湿的肌肤,毫不留情地夺走仅剩无几的热量,让身体在寒冷中簌簌发抖。
这感觉太真实了,绝不像身处安静封闭的手术室里!
那一点朦胧昏沉瞬间退散,她蓦地睁眼,而后陷入绝对的惊愕当中:
怪不得风雨吹打的声音如此清晰,原来婆娑枝叶真就在她眼前摇来晃去!她费力地左右观望,发现自己好似挂在某棵大树上,上方乌云密布,天幕漆黑好比墨盘。
雨点簌簌而下,如天落银针,幸好大半都被浓密已极的枝叶挡去,叶片能抵得过她两个巴掌宽,积满了雨水再哗啦一下兜头浇下,那滋味别提有多么爽酸了。
她就是这么硬生生被浇醒的。
她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因器官再一次衰竭而被推进手术室抢救,怎么一睁眼就落到了树上?再说躯体虽然疼痛,可是身体内部生命力被一点一点侵蚀的感觉却没有了,天知道那苦楚已经陪伴她三年之久,发作起来每令她痛不欲生。
唔,慢着,手掌?她举手放在眼前。
因为长年卧床挂瓶,自己的手枯瘦如柴、青筋浮起,手背上还布满针孔。眼前这只白白嫩嫩还明显袖珍了两个号的小手,怎么可能是她的?
五指依从她心意,张开又合上。
……还真是她的。
而后,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塞进她的头脑里,却因为有些单薄而不能将她的意识尽数占满。她喘着气,犹有余力观望四周陌生的环境,企图理出一个头绪来。
首先出现的,是她的名字:
冯妙君。
再者,她今年只有十一岁。
更准确地说,她附著的这具身躯只是十一岁的女童,年幼力弱。然而举目四顾,自己好似掉进一个不规则的天坑当中,其面积大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往上看,四壁森然如墙上的画框,把天空定格成黯沉的色调;往下望去,脚底下黑黝黝地深不见底,四周峭壁近乎九十度。
看起来她是从上方悬崖掉下来的,万幸岩壁的缝隙中有几棵树顽强生长,她那么幸运,被最粗壮的一棵挂住了,才没有落进天坑中摔一个粉身碎骨。
原来她不知不觉已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儿,又险险地回来。
她心有余悸,拍拍身下的树枝以示感谢,而后开始发愁怎么攀出去。以自己现在这副小身板,爬不上两丈就会掉下来罢?
不过此时的情况当真印证了那句老话:人切切不要因为眼前一时的挫折而灰心丧气,因为
因为往后的生活还等着给你致命一击。
她这里坐困绝境,正愁着插翅难飞,天坑深处忽然传出一记震耳欲聋的长啸!
那啸声宏大悠远得连天上轰隆隆的雷声都能盖过去,她更不会错认充斥其中的愤怒和仇恨。
最最重要的是,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她赶紧低头望去。
恰好一记霹雳划过,照亮天地,也照亮了下方的深渊,让她更清楚地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天坑如深桶,她就挂在桶壁的大树上,再往下约十余丈也就到底了。可是底部乃是一口深潭,潭水幽幽,不知其深几许。
这倒也罢了,可是闪电将底下照得亮如白昼,也教她看个分明:那潭水中有个巨大的身影正在狂躁扑腾!
此物身长八丈(二十六米多)有余,身披金鳞、背上有鳍,身后散尾甩得水花四溅,看形状像是一尾大鱼。她倒是知道鲸鱼能长出这么大块头,可是哪有鲸鱼会出现在山中的深潭里?
难道这里连通了大海?不过看到这货的脑袋,她一下就打消了这个猜测。
此物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竟似传说中的生物、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图腾龙。
这赫然是只龙首鱼身的怪物。
她只觉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赶忙一把按住自己胸膛,跌坐在树枝上。
又绕回那个该死的问题:
这是什么鬼地方!
没等她满心的疑问像苏打水里的汽泡一样冒上来,她的目力又捕捉到一个细小的白影。
它的动作太快,又在这样昏天暗地的深渊之中,当真容易被无视掉。可她瞪大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紧,才发现这身影大概是个活人,在渊底的龙首怪物、水波和巨石之间倏忽来去,与其说像鬼魃,倒不若说是点水的燕子,夭矫灵动。
她也看出来了,尽管双方体型悬殊,可这人竟似在独斗龙首鱼身的怪物。
她没有夜中视物的眼力,惟有借助雷霆激发的电光,才能往下投去惊鸿一瞥。于是这一场雨夜寒潭中惊心动魄的厮杀,就被掩盖在深沉的黑暗当中。
对了,底下偶有火光一闪,像是怪物能喷火。
那个人悄无声音,她只能听见龙首怪物掀起的巨大响动,还有震天的怒吼。它搅动的大风呼啸在整个天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