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笑道:“赵掌柜的,本官请教请教你,这粮价,四处都这般贵么?这是城中镇里的价格,还是乡野之间也是这般?若是直接去村里买,是怎么一个行情?”
“不敢当大人请教。”赵大会以为董策在责备他售粮价格高,额头冷汗都渗出来了,赶紧哈了哈腰。
“诶,你别多想,本官便是一问而已,并未责备你的意思。”董策摆摆手笑道。
赵大会这才放下心来,道:“大人有所不知了,咱们大明朝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行会。行会虽然不是官府,但行会里面的头面人物,却都是地方上的乡绅大户,家中多半有人取了功名或是在外为官的,便是在官老爷面前,也是说得上话,官府也须得让他们三分。是以行会,在地方上势力极大。”
“小的实话说一句,现如今粮价哪有那般贵了?去乡野村间收的话,只消二两银子一石,就不知道多少农户抢着卖。只是此路不通啊!”他叹了口气:“大同镇的做米面粮油这块儿的行会行首会同几个大粮行的东主,定下了规矩,要收粮食,只能五钱一石,要卖粮食,只能四两一石。谁若是敢擅自提高收购价格,压低外卖价格,便是跟所有做粮食的过不去,就要砸了他家的店,让他再也做不下去!”
董策点点头,这种伎俩,也并不鲜见,说白了就是搞局部地区的价格垄断么!
不过和后世那些巨头托拉斯的垄断不同,人家靠的是市场占有率,而这些行首行会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权势而已。
董策根本就没问‘怎么没有官府管啊’之类的这种蠢话。根本不用问,肯定有官府的影子在后面,其中的牟利,说不得也得分官府一份儿才成。
这都是一眼就瞧得出来的。
“五钱银子一石,百姓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去卖?不过朝廷不要交粮食,要交银子,他们又没别的进项,只得低价卖出去!唉,那个惨啊!现在大同镇还有周边那些市镇,粮店前头每日都是愁云惨淡,哭声震天。”
赵大会顿了顿:“也有那善心的,略略抬高了一些价格,结果当日店就被一帮青皮混混儿给砸了,那店主给生生打死了,一帮人扬长而去,官府根本就不管。”
董策只是沉沉点头。
任何制度,无论多好,在大明朝这种奇葩的土壤上都能滋生出孽障来。
像是张居正改革之前,百姓们一律是上缴实物税,于是就有了淋尖踢斛。本来该交一石的粮食,能让你交一石五斗!多处的这些,不就是让这些中间经手的给私吞了么?
而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之下,不用再交实物税了,一律改为交银子,本来是为了方便运输,也可减轻百姓被勒索讹诈的负担。但是却没想到,这一改,百姓的负担就更重了。
比如说火耗的。
“火耗”是什么玩意儿呢?朝廷收税的时候,从老百姓手里收上来的都是散碎银子,这些银子是不能直接入库的,毕竟规格都不一样,成色也都不一样,既不方便,也不好看。是以税银征收上来之后,得重新回炉熔炼,铸造成统一规格的银锭,这时候才能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