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哭过醒来,天已近黄昏,春光乍露时,黄昏也来得早些,天际斜阳柔柔落满花枝。他还没有太多睹物伤情的思绪,只是坐起来听着枝头吱吱呀呀的鸟叫声推开被子,看到谢籍就在他不远处时,跳下床榻鞋也不穿砸进谢籍怀里。
不论往日有多嫌,儿子还是亲儿子,谢籍伸手把儿子抱进怀里,倒也不再是往日里充满嫌弃的语气神态,轻揉一把小东西还余着点微红的面颊,道:“傻东西,哭这般伤心作什么,且不说没全烧毁,便是全烧毁了,了不起为父再命人去海外寻来。待你长大便知道,世间事,可以动怒,可以动气,但不可伤心,因这世间伤心事太多,为人君者,应想的是如何使这伤心事少一些,再少一些,同他们一起伤心便很不该。你倘同天下人一起伤心,谁来抚平这天下伤心事?”
一番话说得谢岩有些懵懂,好半天才凭着他自己的理解解读明白,然后他说了一句在谢籍听来颇荡气回肠的话:“我不是呀,我可以伤心,爹来抚平。”
谢籍被噎了一下,左右看一眼,邰山雨方才去沐浴,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谢籍便重重敲一记小东西的脑袋瓜:“唯你妈的伤心,爹才有闲工夫抚平,天下人的伤心,且有诸公。”
“那爹做什么?”
“管着他们不给天下人再添伤心。”因小东西这两年爱问为什么,谢籍如今已很能从容应对,以及胡乱回答。
谢岩觉得这也很厉害,于是揽着他爹脖子撒娇,嗲而软地小声呢喃:“我有爹爱我,有妈爱我,伤心只有一点点。”
这小东西,怪会哄人,谢籍一时被噎,一时被哄,也不知道是该照着小混蛋肉肉的屁|股打几下,还是该揉着小混蛋脑袋夸他。最后站起身来,把小东西扔回床榻上,指着还光着的肉肉脚丫子道:“还不快把鞋穿上,叫你妈看见又该说我不是亲爹。”
“爹好爱我,我也好爱爹,当然是亲的。”谢岩撩完又哄的技能在这些年折腾里,已经xiū liàn大成,哪怕他还是个小不点呢,也已经很懂啦。
穿好鞋,谢岩说饿,邰山雨一旦决定泡澡,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谢籍只得去给小东西安排晚饭。待小东西吃过晚饭,邰山雨才披一身湿湿润润的氤氲香气从浴池出来:“阿岩醒了,饿不饿,吃饭不曾?”
“饿什么,一口气吃下去两碗饭一碗汤,叫他天色晚别吃那么多,撒娇卖乖说饿了一天没吃饭,叫我许他今天多吃一碗。”谢籍最吃撒娇卖乖,邰山雨一撒娇卖乖,他便知道是假的都要先酥了魂儿,到讨嫌的儿子这里略好一点,却也很容易无条件投降。
“吃了这么多呀,我看看……哟,小肚子都鼓起来了。”邰山雨一揉谢岩肚子,谢岩就一边挣扎一边笑,求亲爹救命吧,亲爹袖手旁观,一脸的看好戏。
“妈,我要去散步消食的,不要再揉啦。”谢岩哪怕还小,也是很有审美观的,可不能变太胖,爹说过啦,变胖就不好看,不好看的话以后讨不到像妈这么好的媳妇的。
邰山雨闻言,饶过儿子这一遭,叫宫人带谢岩到花园里去散步,正好初春许多花开,散散步也好。至于她,洗完澡不想再动,只想找她九哥好好求个安慰,她今天也好难过,只不过是看儿子难过,她得安慰儿子,哪有时间打理自己的情绪。
谢籍也知她难过,抱着她不说话,轻轻拍她后背。邰山雨长出一口气,闷声道:“九哥,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好端端的火怎么会烧到田庄上去,是火势无法控制,还是失手?”
他的小青梅都开始看什么都觉得背后有点是非事,藏着点阴谋啦,谢籍轻声道:“火是从附近田庄烧过来的,委实是意外,幸而有河水阻隔,不然人有失,物亦有失,之前多少功夫都白费。”
“上苍垂爱。”
“只是晚一年罢了,山山不要伤怀。”谢籍说着,便又讲了今天在朝堂上下的决定。
邰山雨虽然也觉得牵连有点广,但这时候心里也有口气在,遂什么也没说:“九哥又与他们意见相左,怕要凭白多听许多言语,九哥,倘太难,便适当听一点,很不必掐着这点。左右损失虽有,并非无法挽回,我不想九哥为这事叫他们说东说西。”
“这怕什么,我听的言语且多着呐。”谢籍说完,揉一下邰山雨肚子,难得一点也不带嫌弃地问候,“今儿我闺女如何?”
“自然好好的。”邰山雨回来时还有点担心,结果小家伙安安稳稳的,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阿岩方才同我说,今天想着个好字,要给他妹妹取名叫嫣,取容貌姣好,笑语嫣然之意。”谢籍今天还是照例吐槽,容貌姣好,笑语嫣然得凭父母,不妥,嫣字气象也小了点。谢岩自己说过要取个大气又温柔的字,可惜到现在还没找着不被谢籍吐槽的。
“你别总嫌他,我觉得谢嫣其实挺不错。”笑语嫣然也是顶顶好的祝福。
谢籍:“还不如我随手翻的谢岩呐,好歹有个泰山岩岩,且岩嫣音极近,本就不妥。”
邰山雨真是懒得理他。
次日,谢岩再返田庄,见农田已被翻耕开,重新施肥浇水,预备补种其他作物。谢岩在田梗边,看着农人用青嫩的小苗补满原本满是灰烬的田地,脸上的笑容才重新舒展开,除看着补种的青苗欣喜外,他还格外珍惜余下的作物,简直这些小禾苗都当成了自己已经初具雏形的妹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