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轮下,镜台与明月两相映,莹莹光辉氤氲成一团,身在其中,仿在月宫里。四野草木自生芳香,随风时来,间或有杂花山树落几瓣花几片叶,美得令人心折。
然,邰山雨却无心欣赏,她全副心神都被自己的“饥渴”给震住,然后有点恼羞成怒地瞪谢籍:“不要离得这么近。”
女郎的额头有一层薄汗,在明月的银光下格外明显,女郎还有一些羞,却被怒掩饰去。谢籍虽然不是什么花丛老手,却也不是毛头小子:“山山亦悦我,何必总把我一推千万里?”
“你讨厌,干嘛不推。”邰山雨简直想挥舞起小拳拳捶谢籍胸口。
但见女郎小粉拳捏了又捏,谢籍便有挨揍的自觉,当女郎久久只捏小粉拳却不揍时,谢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做皇帝和不做皇帝到底有什么区别。
有些情趣好像就享受不到了啊!
不,这怎么可以,当皇帝别的可以不自在,该享受到的还是应该享受。在找揍方面,谢籍绝对敢说他是宗师级别人物,毕竟曾经年少的多少年里,他都是以气他爹为乐。
“道由爱而嗔,山山口中称非,心与身体却皆在称是,如此,何不趁早应了我,你好我也好。”谢籍轻轻往火上浇油,把原本就恼她的女郎羞愤恼怒得再也没法忍住冲他来。
然而,邰女郎的小粉拳停在半道上又收回来,复瞪道:“我不好,你也别想好,哼!”
这小脾气,真可爱。
“好了好了,我赔礼道歉,都是我不是,山山别恼。”
一干吃瓜群众们已经围观良久,山风再大,当别人都安静他们却动静大时,岂能不注目。但这二人,旁若无人一样,仿佛他们都不存在一般打情骂俏。
连烂醉中睁开眼,酒意还没下去的王子安都低声与邰爹说:“我说老邰,你这闺女彻底留不住了,节哀。”
相传幼受庭训,深秉诗礼之风,深具林下风致的王子安在酒醉时就是这样的,想什么说什么,施训诗礼什么的都被他和酒一起喝进肚里。邰爹不是第一回见他醉态,是以一点也不挑字眼。
邰爹倒不是那种爱闺女爱得非把她留家里养一世才安心的爹,但是如果对方是天子,宫禁之深,邰爹不免还是有点担忧:“子安兄,七娘你亦知,便是谢九当真能一世践言守信,宫禁中还是有许多是是非非。七娘我和阿奏、小邰从小宠到大,不是不知事,只是心思不大会转弯,也一惯天真,心眼也是一点没有,我这心里是越来越担心她。”
“于此事上,老邰还得听我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儿女,如同野地里疯长一般,不也好端端的。你总为他们瞻前顾后,他们便无法自搏风雨,倒不如放手,叫他们自己去闯。”王子安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意思还是都表达明白了。
见王子安说完,又继续趴桌,邰爹也就不稀罕说他,只转头继续看向另一侧,闺女正扭转身状若看风看景,但事实上,整个人整颗心都放在身后的人那里。邰爹叹口气,女大不中留啊!
邰女郎却只觉得自己好气哦。
“山山,我知你心中有所顾忌,也知此时说再多,许诺再多,你亦不能全信。但是山山,我心一片赤诚,自年少至今从未更改,如此你或许可多信我一些,少顾虑一些。”谢籍觉得,此夜月好,正是时候剖析一下内心种种,与小青梅细细分说。
邰女郎并不想理会他,只扔给他一个白眼。
谢籍却是白眼亦可当秋波笑纳的,含笑也还去一眼波,山风徐来,已将他吹醒不少,毕竟年轻且酒量浅,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年,常有人问因何发愿投军,又因何思承社稷之重,从来答复天花乱坠,只聊聊数语出于真心,旁的不过粉饰罢了。山山,昔年投军,不过是怕有朝一日,无颜见你,无颜爱你,只能看你爱旁人,与旁人相伴一生,每念及此便觉人生会停止在那一刻。”
“登基为天子是出自于什么呢?”
之前玩笑一样也说过,但谢籍此时还是郑重地又答一遍:“因为你的心上人一定会是个大英雄,有一天会满身光辉来到你面前……我知我知,山山本意不是如此,我本意也非如此。原只想做个大将军,封王得爵,但边打边琢磨,便到了此时。”
人家好好说话,邰山雨自然会同样好好对待,于是她有疑问就好好提出来:“那你都琢磨了些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古来望盛功高的将领,多半命运多舛。若我一人,如何都无碍,但每想到山山,便想应许你安稳无忧。”那些年,谢籍的心路历程就是这样的,自上战场,便作好了来日马革裹尸还的准备,但他不能让小青梅一样经历这些,其中的苦与艰辛,他尝过就足够了。
邰山雨沉默片刻,复抬眼看谢籍:“九叔,你如何能确定自己的心永远不会变呢?”
谢籍轻笑一声,又很快将笑容收起,视线缓缓落在一旁的临镜台外,那里有连绵的山被明月描摹出轮廓,呈一片黛青,起伏不绝。片刻,收回视线,谢籍道:“从年少到现在,山山,为此,我亦问了自己多年。”
所以呢?
片刻后,邰山雨明白了:“九叔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你问题自己很多年无数次了,所以能确定?”
谢籍此时特别想揉揉邰山雨的脸蛋:“是啊。”
“哦,那就耐心点,也多给我点时间来问自己。”
搬起石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