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婆在准备将我昨天换下的湿外套拿去洗,在口袋里翻出那个已经破碎的小瓶子时我的心凉了半截,因为里面装的牛的眼泪已经一滴不剩了,估计是昨晚我衣服重击在车上那一刻被砸碎的。这老天看来是不准备给我现成的答案了。
我简单吃点早餐,决定去找老叶。不管我承不承认,昨晚的事都已经像一片阴霾一样缠绕在我心头,它让我感受到那些似乎离我很远的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我不希望在这一天真到来时因为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谜团而不能瞑目。
我想都没想就朝他家的方向驶去而不是医院。我早应接受这样的事实,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老叶每天回家了,即使是医院的手术室,即使是再大的身体创伤,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存在。那天老叶破天荒请我到他家吃饭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这一点了。
在老叶儿子没有出事之前,他一直都是在外面随便打发自己的肚子,而他儿子则在学校吃。记得有一次他还蛮有成就感地告诉我,他儿子恳求他回家为他做一顿饭,说很怀念家里的饭菜,他将他儿子臭骂了一顿,从此他就再没听到他儿子提这个要求了。他管教儿子从来都是这样粗暴简单。但那天我到他家之后才知道自从他儿子出了事,他每天都回家自己煮饭炒菜吃。我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才请我尝他的手艺,他回答说他的饭菜都是为儿子弄的,他醒来随时就能吃,这次请我只是个破例,以后我不会再享有这样的机会了,说得就好像他是在为我弄最后一顿晚餐似的。
在离他家十多米远的路边有一盏路灯。路过它的时候我忍不住停了一下,抬头往上看了看。上面原来有三个灯泡的,现在只剩两个了,一直没人来修。小振说这三个灯泡就像一家人,现在这家人只剩下两个了,好可惜。
我敲开了老叶的门,站在门口的他比昨天更显得憔悴不堪了,就像得了绝症一样一天比一天衰弱。他那条受伤的手臂还绑着纱布,过多的失血和过度缺失的睡眠让他那原本健壮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那疯长的胡须仿佛成了一条条吸血肉的管子,将他的脸吸得比那纱布还白。
他缓慢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靠门的那张沙发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沙发旁边那张桌子上放着他刚买回来的各种新鲜的菜。
“每次我有事情我都是第一时间让你知道!”我忍不住朝他吼了起来。他的样子让我既心凉又心疼,这种感觉越强烈我就越感到愤怒。“因为我将你当成了我的亲大哥,我在想我对你的这份信任这份依赖今天是不是该结束了,因为你从来没认真对待过它,你从心底看不起我,认为我根本没有能力帮你做任何事,根本不配做你的兄弟!”
“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的。”他表情僵硬,轻描淡写,就像在打发一个上门推销保险的,似乎一点都看不到我的愤怒,我的不满。
“你去照照镜子,只要不是瞎的都能看得出你出了问题!”
他干脆不再发一言,看着窗外,双眼空洞无物,我仿佛成了透明空气一般。
“你不为自己也要为小振考虑一下!”再这样和他耗下去我感觉自己会疯掉,便朝他儿子的房间走去。“他肯定不希望醒来的第一眼便是看见自己爸爸活得像个鬼一样!”
推开房间门的那一刹那,我便感觉到了这里和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外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就像一个红色的小乐园。窗台种着红色的花,天花板以及墙四周贴着红色的墙纸,床头堆着的各种玩具也大部分是红色的。连床单以及小振盖的被子也都是鲜红一片。在这股鲜红的衬托之下,小振脸色红润,呼吸平和,就像只是睡过去。
“小振,你要加油,快点醒过来。”我在床边轻声为他加劲鼓气,“你还答应过叔叔要一起去找回你妈妈呢!”
我刚要伸手摸一下他的小脸蛋,老叶出现在门口。
“别……别动他……”他阻止我,“让他安心睡,别打扰他。”
然后他走过来怔怔地看着他儿子。此时此刻,他眼神柔和,即使是他那让人看了生厌的满脸胡须络子也似乎被他散发出的浓浓父爱所渗透,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我站起来,走到墙边呆呆地看着上面的一副拼画。要不是小振出了事,这幅别出心裁的画已经寄出去了。
有个隶属于一家大医疗机构的名叫‘儿童之家’的公益组织对全国所有小朋友举办一个 ‘表达对妈妈的爱’的活动,作品获奖的小孩将得到一个全家人免费去海边度假的机会。小振打算为他妈妈设计一个头像。他先给他妈妈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c’,说希望妈妈永远这样笑着生活下去。接下来他便要我带他上郊外捉了一对金色的瓢虫,他说他妈妈那天在乘车的时候兜里装着一对他外婆留下的金耳环被偷了,他妈妈哭了几天几夜,他从没见他妈妈这么伤心过。他想用这对金色的瓢虫做妈妈的耳朵,让她永远有戴着金耳环的感觉。我们还去海边专心挑了两只小贝壳,他想让它们做他妈妈的鼻子,因为他妈妈不会游泳,有了这两只小贝壳一样的鼻子,他妈妈就不用再怕水了。他还打算用两只萤火虫做妈妈的眼睛,因为他妈妈的眼睛一到晚上看东西就很费劲。想到这两只萤火虫,我便想起了我们那一次的对话。
“你得先完成一个任务,叔叔才答应带你去捉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