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他反倒令我有些愧疚起来。他如此坦白,不再说谎,我倒突然觉得,兴许可以考验他一番,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若是楚郎在时,必然会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甚至当脚夫,扛行李,赚钱吃饭,断然不会用别人施舍的钱……”我的声音十分的委屈。
崔伯言闻言一愣,忙拭了拭泪,道:“不是施舍。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我也并非吃女人软饭。不知道为何,书局不再寻我写剧本。唯有青楼,尚可以诗文充饥。”
我面上一寒:“青楼要你的诗文,非要寻了头牌花魁和你打交道不可?”
崔伯言辩解道:“我们只是以文会友……”见我有发作的迹象,忙低头道:“再不敢了。”
从此崔伯言果然似个寻常布衣那般,凭气力吃饭。他隐姓埋名,不再卖弄文采,而是日日背着个筐子,去河边钓鱼。不知道为何,他与此道居然颇有缘分,每日里钓的鱼换了米面菜蔬柴火回来,竟然尚有剩余,便凭着些甜言蜜语,要杂货铺里的婶子换给他些银耳,亲手生火做饭,给本公主熬粥喝。
如此过了几日,他的脸颊便泛出被太阳暴晒过的红黑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识民间疾苦的贵公子,倒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公主觉得如何,这般可是想起了从前的张公子?”浅薇悄声问道。
我勉强一笑:“浅薇你何必总是提本宫的伤疤呢?”顿了顿又道:“明日八月三十,倒是他的生辰。本宫倒是想着,该好好犒劳他一番。”
浅薇听了,心中会意,便为本公主张罗去了。半夏听闻,倒是冷哼一声,道:“只是他到底是清河崔家的子孙,不比楚将军身家清白。公主当真要弃了楚将军,同他连成一气?”
我道:“他为人精明,偏偏不肯和离,总这么赖下去,对本宫是大大的不利。这可不是弃了楚少铭,难道本宫就不能两美同收?”
半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又低头想了一想,突然红了脸,不说话了。我也不去理她。待到第二日时,就吩咐浅薇为我好生梳妆一番,待到快到晚间时,亲自入灶房做了一碗寿面,便候着崔伯言回还。
猛然听得大门处传来响动,我知道是崔伯言回来了。只是又屏神静气等了许久,仍不见他进房来同本公主问候,便有几分沉不住气,问浅薇时,浅薇却抿嘴笑道:“他满身鱼腥味,自然不好来见公主。每日里都是洗浴换衣后才过来的,公主竟未曾留意?”
谁要留意这些琐事啦?我颇不以为然,但听说崔伯言如此郑重其事,心中却也有几分甜丝丝的。只是这样一来,只怕那面做的早了,便坨成一团。
鬼使神差的,本公主便直直向崔伯言洗浴之处而去。待到望见他水雾之中的挺拔身姿,心中又有几分痒痒的,挂念起佛跳墙的美味来。
崔伯言起初颇为配合,本公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全能接的妥帖,令人仿佛置身于昔年新婚之时,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然而,这一场好梦却未做到最后。待到本公主里衣即将被解下之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间身便是子一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根针,朝自己手臂猛扎了过去。
紧接着,他指着手臂上累累的针孔给我看:“夕月,你又在试探我,对不对?难道到了此时,你还不相信我的定力?我早说过,除非你愿意,否则绝不碰你。我……我若……想时,自会这般提醒自己。你若不信我,这根针就由你保管,我……”
我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整个人被浇了个透心凉。那日不过气不过他在和离时做手脚,在崔卓清面前设计了他这么一回,他竟能耿耿于怀到今日。简直……简直了!
“谁要你的针!拿来绣花吗?”我恨恨将那针往地上远远一扔,油灯昏暗,自是寻不着了。只是身上颇感难受,这口气更是怎么也咽不下来。
谁说崔伯言精明的?简直是普天下头号大笨蛋!
崔伯言沉默的看着我气鼓鼓的样子,半晌方犹豫着说:“莫非……莫非……我又误会了?”
他话里的语气颇为犹豫,身体却不住往前倾,似乎想补救什么。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补救的?
“没有!你这副色眯眯的样子本宫甚是不喜,须似柳下惠那般完全坐怀不乱,本宫才能放心得下。”我连忙说道,披起袍子,快步走了出去。
“崔伯言其人愚不可及,顽固不化,仍照原计划行事吧。不值得为他浪费心思。”我向浅薇宣布道。
于是,当天夜里,浓烟滚滚,火势席卷了整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