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儿出生后的那些日子,是他和灵雪相处最为融洽的时光。从前的折磨、冷战、彼此的深恶痛绝,总能在峥儿可爱的笑容中消融。他那时候甚至觉得,不该再复仇,可有时又觉得,幸好自己选择复仇,才拥有了灵雪。
但是,花朵绽放越美,花期便越是短暂。幸福来的越是让人心暖,便去的越是迅捷。峥儿四岁多的时候,溺水险些死去。救下后便一直体弱,没多久便夭折了。据跟着的侍从所说,是嵘儿将峥儿推下莲花池的。
公叔羽一气之下,命九雨将嵘儿带来,打了四十大板。一板又一板,他亲自动手,将嵘儿打得皮开肉绽。整个过程中,公叔九雨没有为嵘儿说过一句好话,只是冷眼旁观,有时甚至带了丝快意的笑。
刘灵雪得知消息,便拿了把匕首,奔到了偏院。
公叔羽见灵雪手持匕首,冷道:“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自己杀得了我?”
“我知道自己杀不了你。”
“是嵘儿这个贱种害死了峥儿,害死了我们的孩儿!”
刘灵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用匕首将自己的裙裾割碎,露出自己的小腿。白莹莹的腿上,布满了条条蜿蜒可怖的刀痕。
公叔羽见状,立刻下令道:“都给我转过身去,不准看!”仆从们听令,赶紧背过身去,不敢看公主的腿。
公叔九雨见状,忙道:“哎呀公主,您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用美色求哥哥放过嵘儿?这这恐怕不妥吧?”
刘灵雪指着自己腿上的刀痕,一条一条地数着它们的来历、时间、深浅、愈合的快慢。
“每一条刀痕,都是拜公叔大人所赐。如果灵雪没有记错,公叔大人最喜好将对我亲友的仇恨,转嫁在我身上。只可惜,灵雪小腿上已无完整肌肤可供你割,峥儿这条命,不如就算在小腹上吧。”
说完,刘灵雪举起匕首,插入腹中!
公叔羽感到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他冲过去抱住她,拼命地喊:“刘灵雪,我不准你死!你已经嫁给了我,你的命就是我的!你就算是死,也必须死在我后面,让我折磨够!”
御医救活了灵雪,可是从那日以后,灵雪便再没有见到过嵘儿。公叔羽告诉她,只要她好好活着,嵘儿就会活得好好的。如果她再敢自戕,他会亲手了结了嵘儿。
御医告诉公叔羽,公主那一刀伤及要害,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了。灵雪得知以后,便以无法为公叔家延续子嗣为由,搬出了原来的住处,住在偏院。她每日为三个人祈祷,祈祷嵘儿平安,祈祷峥儿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平凡之家,别再沦为仇恨的牺牲品,也为李陵祈祷。
从匈奴传来的消息,都说李陵已经娶妻生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一直相信,陵不会移情别恋,可难保他不会如她这般身不由已。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心力交瘁,等到伤痕累累,却再等不到陵回来的消息。她累了,伤了,痛了,惟愿他能平安一世。
事后,公叔羽查出,峥儿溺水并非仆从所言那么简单。是他的好妹妹,公叔九雨做的好事!然而,九雨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爹娘临死前,他答应过,会保护妹妹周全。
万般无奈之下,公叔羽没有挑破此事,只是警告九雨,不准再去偏院打扰灵雪的生活。看着九雨愤恨不甘的模样,看着灵雪生无可恋的模样,公叔羽突然觉得很悲伤。从前生命中只有“复仇”二字,剥离了复仇之后,他的残生,还剩下什么呢?孩子,妻子,幸福他想要的,似乎仅仅是如此,却再也无法拥有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入偏院一步。可是,皇上驾崩,灵雪绝食,再不来,他怕自己以后连隔着院落看她的影子的机会也没有了。
“是,”公叔羽道,“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
刘灵雪松了一口气,望着灵塌上的袅袅青烟:“父皇至死也不肯再见我,甚至不准太史令记录我分毫事,连父皇出殡,我也不得参与”
“你当年以死逼迫先帝放过李陵亲族,便是不顾伦常不顾忠义不顾国体,先帝疼极了你,自然生气。不过,我听长公主说,先帝驾崩前有意让你入宫,只可惜尚未及宣旨,便”
当初,先帝气头上,将灵雪嫁给了公叔羽,并且下令不准灵雪再踏入宫门半步。这些年,先帝虽有后悔过,想念过这个女儿,却并未表明意思要让灵雪入宫。
刘灵雪抬眼看了看他,皱眉轻道:“你是在安慰我?”公叔羽说话,从来都是刺激她、伤害她,从未这般开解过她。
灵雪的眼神清澈,饶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失却了生机活力,但她依旧是那个善良纯美的她。亦如当年初见时,那个追着小狐狸的红衣公主。公叔羽心神一动,忽地抱紧了她,不住地摩挲她的发丝。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这句话在他心头沸腾,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伤了她这么多年,她会愿意原谅他吗?如果她还在等李陵回来,如果她将他的心意视若笑话,反而用这心意来伤他,他该如何面对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地下的爹娘?
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将房门刮得乱晃。公叔羽警觉到危险,将灵雪护在身后。只见一个男孩被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