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手笑了笑道:“子闵姑娘的见识倒是与普通女子不同。”
子异老人笑道:“能得小公子赏识,是子闵的福分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子异老人的话,总觉得他的话里有别的意思,但具体是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
我在子异老人的住处又待了一两个月,冬日的寒意渐渐地重了,我一看见雪就忍不住想起若修,想起她倒在雪中的样子,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会痛。
有一天我站在刻着“试剑”两个字的小木碑前,呆呆地看着剑架上慢慢积雪的剑,随便抽出一把便在空地上乱舞起来,我用最初学到的一招一式比划,荀一教我的剑招全都使完了,我也没有觉得太累。
我想了想,又练了一遍。
越是简单的东西,似乎越能够镇定心神,若修的影子在我面前飘来飘去,我闭上眼不辨东西南北地一次次出剑,挑、抹、劈、刺……我想要抓住若修,却抓不住,想要不去想,也根本做不到。
就在这时,“哐”地一声,有人横剑架住了我劈下去的剑招,我从迷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定睛仔细一看,却是子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
我收住剑勉强笑了一下道:“子闵姑娘,刀剑无眼,非同儿戏,还请不要胡闹。”
子闵一脸不乐意地说道:“公子的剑招平常,子闵在一旁看了一遍也就会了。一时便想试一试,还请公子勿怪。”
我其实并没有心情与她说笑,但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想搅了她的兴致,便解释道:“在下心绪烦闷,方才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子闵微微笑了笑道:“公子言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子闵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她,现在年岁渐长,她的身上也渐渐多了什么东西,没有从前那么平易近人,倒有了几分贵族的架子。
其实这也正常,她出身荥阳郑氏,名门望族之后,连皇子王孙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般人?我因此对她生出几分生疏感。
见她站着不走,雪花也落了她一身,便拱手道:“子闵姑娘,雪中寒冷,还请姑娘移步室内,免得着凉。”
子闵掩口笑道:“公子不担心自己在雪中伫立良久会受寒,却关心旁人是否着凉,岂不呆乎?”
我听她这样说,心中猛地一痛,又想起了若修,我们相识之后,她也常常说我呆。我漠然地看着纷纷飘落的雪花,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别人面前哭,以前我是绝对不会的。可是自从母上大人过世,我就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许多。后来若修死了,我也什么都无所谓了,也不再在乎这些事了。
若修的身影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她时她也看着我,我冲她笑,她也冲我一笑,可当我想要留住她时,她却突然消失了。
我向前扑倒在雪地上,很久都站不起身来。
子闵一直站在我身边,奇怪的是,她既不来劝我,也不来扶我,只仿佛定住了一般愣愣地看着我。
我的手在雪地里印出两道很深的掌印。等了很久,我盯着从雪中抽出的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想到这双手最后一次抱着若修的样子,她平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体温一点点流逝,最后和这雪仿佛融为了一体。
我突然失声痛哭起来,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抽搐着回头,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子异老人和王珪担忧的神色,其实他们不该担忧的。
在这一刻,漫天飞雪里,我知道自己终于接受了若修的死——不管我等多久,哪怕等上一辈子,她也不可能再出现在房门口,和我一起守岁了。
王珪把我从雪地里扶起来,好言劝道:“公子,逝者已矣,公子还须保重自己啊。”
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我的作用,反倒让我又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若修最后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保重自己。
我一向是很听若修的话的啊。
我挣扎着从雪地里站起身,意识到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实在太过失态,掩面擦干了泪痕,转身对三人施礼道:“建成……失态了。”
子异老人一脸慈祥地看着我道:“小公子,伤心还须有度,否则逝者难安呐。”
我朝王珪轻轻笑了一下,推开他扶住我的手,拱手道:“晚辈受教了。”
茶室周围的帘子早就放下,我走到帘子外,正好看到子闵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她很小心地将剑归入鞘中,又站在雪地里,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出了很久的神,末了才摇了摇头,转身朝屋里走,一抬头却与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虽然隔得很远,簌簌下落的雪花也挡住了视线,我还是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含着泪,与我目光对视时明显慌乱地将视线移开了。
原来大千世界,有烦恼郁闷的人其实不止我一个。
他们提醒了我才知道,原来明日便是除夕,难怪……原来若修离开我已经整整一年了,我连她的坟前都不敢去,根本不承认她和我们的孩子竟会被埋在三尺黄土之下。
可我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说得都对,我如果不好好活着,如何对得起若修临终前的嘱托?她在人世间最后的依恋只剩了我,也明知她如果离开我不可能好好活着,可是她没有选择,只能将她的牵挂托付给我自己,尽管她知道我是最不可以托付的人。
我怎么能让她失望?不,我不能。
她的坟前是被积雪覆盖着的一片衰草,和母上大人挨着。
我错过了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