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正色道:“先生所言,建成会放在心上的。”
我和张文苏才到后院的雅舍,只觉得眼前一亮,这间雅舍原本四面透风,只用只有几根竹子横插其间以为支柱,如今已是秋天,上午的微风还有些微凉,本是不宜待客的,现在却被数层轻纱隔断,不但不显得厚重,反而别有一番雅致,这绝不是须臾之间便可弄好的。
张文苏见了笑道:“想不到唐国公府也有如此雅致的所在,文苏今日也算见识了,倘若在其间摆上一张琴,就更妙。”
三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先生何妨进去一观?”
我回头看见她手上托着一壶茶,笑问道:“从前在家中,你一向不爱茶,如今出嫁了,倒也学会了布置……”
三娘瞪了我一眼道:“如此韵致,可不是小妹能想得到的,都是子……大嫂的意思,她被你弄伤了,不太方便,所以就由我代劳。张先生,大哥,请吧。”
我听了心里不知怎的很不是滋味,张文苏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走了进去。
我进去时众人都朝我拱了拱手,我坐了主位,其他人依次坐定了,张文苏当仁不让地坐在了靠西摆着的琴案边。
惜墨和三娘开始张罗着给大家分茶,我端起面前的清茶啜了一口,一股熟悉的清香润入喉间,是邙山木屋中熟悉的味道。
室中安静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争争”两声响,张文苏调弦已毕,笑道:“文苏前几日新作成一曲,本欲约各位往醉鸿渐一品,如今茶楼被毁,只好借公子贵地,请大家前来品评一番。”
三娘拍手笑道:“先生新曲,必定不俗吧。”
荀一道:“是否俗套,一品便知。”
我笑着拱手道:“如此便请张先生……”
坐在我左手边的李玄霸突然插话道:“大哥,既是品琴,也该请智云来。”
我道:“说的是,惜墨,让人请他来。”
惜墨答应了一声要走,三娘笑着拦在她身前笑道:“智云的性子,他们请不动的,我去吧,张先生稍待。”
张文苏点了点头,三娘便出去了。
李世民在我右边榻上坐着,有点不耐烦地低声对我道:“大哥,今日只为品琴吗?”
我看了看张文苏,笑着点头,也低声答道:“张先生的琴,天下闻名。只是近年被旁务分了心,不曾谱得一支好曲,如今他来了兴致,大家多少总得给他个面子。”
李世民“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我知道他的心思,对于我结交的人,他一向很感兴趣。
可是这次我想他一定要失望了。
李智云果然磨叽了半天才走进来,他年纪虽小,却一派潇洒,大咧咧地朝张文苏施了个礼便道:“听三姐姐说先生谱了新曲?”
张文苏点头笑道:“五公子,请坐。”
李智云摆摆手道:“您虽是先生,可智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您近来的曲子不太雅,还请先生……嗯,多多自重。”
满座都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张文苏更是捂着肚子差点连琴案都弄歪了。
好一会儿,张文苏才笑道:“五公子可真是……真是高见呀,文苏此曲,不比以往,五公子姑且听听如何?”
李智云又朝他施了一礼,便跑到我身边和我同席而坐。
琴弦乍响,一阵清越的琴声在室中荡漾开去,与我从前去醉鸿渐听到的曲子果然相异,此曲激扬豪迈,与一旁竹林中的“簌簌”风声相应成趣,不多时高了好几个度的“徵”音突兀地滑向“商”音,琴声低沉了下去,满室居然显得一片寂然,极乱之后归于平静,其实张文苏手指并没有停。
李世民突然将面前的杯子一推,低声朝我道:“大哥,如此无趣,怎么称得上是名动天下的琴师呢?”
我皱了皱眉道:“世民,你有何高见?”
李世民道:“激扬之处不尽兴而止,低吟时又欠了几分火候,大哥还听得下去?世民要告辞了。”
我制止道:“如此太过失礼了。”
李世民道:“以琴会友,本是为知音,世民不是张先生的知音,自然要走,算不得失礼。”他说着起身离开了这间茶室。
他的无礼并没有惹得张文苏不高兴,相反,张文苏见他走远,笑着以手按弦,琴音悠悠地停了下来。
张文苏笑道:“看来二公子的志趣与文苏有异啊。”
我笑着拱手道:“世民无礼,先生莫怪。”
张文苏呵呵地摆手笑道:“无妨,是文苏的琴音留不住。”
李智云开口道:“张先生此曲,韵味独特,我就很喜欢。”
张文苏问道:“五公子不妨一品。”
李智云起身朝张文苏施了一礼道:“激扬处,于将满之时而抑,低吟时,深沉凝重恰到好处而止,不至大悲。《易经·丰卦》有言‘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先生的琴理与之相类,二哥不懂,走了也罢。”
张文苏哈哈大笑道:“知我者,五公子也。文苏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李智云却摆摆手道:“张先生应当敬大哥才对。”
我一愣,反问道:“为何?”
李智云撇了撇嘴道:“若非有此间雅舍与一旁的竹林,又有大哥在座,张先生恐怕未必能成此曲呢,我们都该敬大哥一杯。”
三娘插话道:“如此说来,此间布置,皆出于大嫂之手,也当敬她一杯才是。”
荀简道:“公子何不请出少夫人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