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闵的担心并非是多余,这一点我比她更清楚。
我低头看着她,想了很久,笑道:“子闵,我要回大兴,你陪我去吧。”
子闵突然松开了手,摇了摇头道:“大哥,我还是不去了。”
我道:“你不是说,我去哪儿你都要跟着我,怎么如今却自己先说话不算数了?”
子闵“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张文苏在身后哈哈大笑道:“少夫人是被上次的毒酒吓坏了,公子既不能护少夫人周全,少夫人自然不愿意去了!”
子闵闻言比我反应更大,慌忙推开我退到了一边,我偏头便见张文苏和杜杀并肩而立,站在回廊一侧,正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我们这边。
杜杀的目光落在子闵身上,我心中有些慌,却见她少有地含着微微笑意。
这多少让我定了定神。
我走到子闵身后,伸手扶住子闵的肩膀道:“放心,不会再出事的。”
她猛地转身,却不看我,只低着头道:“不是为了这个……不是。张先生胡说惯了,大哥不必当真。”
说话之间张文苏和杜杀也已经走上前来,张文苏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道:“方才有人送信到府上,是写给公子的。”
他瞥了一眼杜杀,又道:“文苏有事,想单独与公子谈一谈。”
我朝子闵示意了一下,便和张文苏离开了。
张文苏找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提醒我说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小心防备。
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心中虽然奇怪,也没有多问,只接过他递给我的信看了看。
信发自洛阳,竟是方先生写来的,这令我始料未及。
大意是说王世充与颜不济等人对天下大势的谋划,王世充欲取中原,而江东那些人只想划江而治,偏安一隅,他们找到了陈国皇室的后人,以便到时候拥立为帝。
这与我的关系并不大,他们的谋划在动荡的时势中往往不堪一击。
与我相关的,只有王世充和李世民都想要我死,而仇不度的七不杀山庄正好能帮他们这个忙。
我笑了笑,将信收好,除非是仇不度亲自出手,否则谁来我都不怕。
等我和张文苏再转出院中,子闵和杜杀还站在原地。
隐约间气氛有些诡异,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子闵走上前道:“大哥,我跟你去。”
我一愣,看了看张文苏,他含笑点头,我又转向杜杀,她则一脸漠然地看着远方。
杜杀一定对子闵说了什么。
每到冬天,大兴城都会被雪覆上厚厚的一层。
三娘知道我要回来,府中是早就打扫过的。
我和子闵回到久无人住的唐国公府,连雅舍的风声都比从前要萧瑟得多。
存墨堂无人踏足,我推门而入,子闵却站在门口看着我,并没有跟着走进来。
我转身看她,突然记起最初我很反感她进存墨堂,总觉得她的存在是对若修的侮辱。
可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若修的影子。
我低头一笑,走到子闵身前牵起她的手道:“怎么了?”
她半推半就地跟在我身后,被我一步步拖到书架边,我随手抽出一卷书,落满了灰。
不知怎的,只觉得悲从中来,心中一痛,差点竟没能站稳。
其实从前若修虽然日日勤拂拭,在我读书的时候她很少来打扰我。
我看向窗边高立的几案,空无一物,冬天到了,那里本应插着一瓶梅花。
子闵微凉的手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却走开了,也去书架上东看看西看看。
我跟在她身后,见她的手一滞,从书架的一角抽出两卷书,赫然却是《伤寒论》与《难经》。
她盯着罗曼灰尘的书卷,看了很久,才轻轻将折起的一角展平了,打算放回书架。
这是若修在某次离别时送我的,一晃近十年,我却从未翻过。
我迟疑了片刻,将挨着的几卷书都抽了出来。
子闵一脸疑惑地看向我,我只轻轻笑了笑,从她手中将那两卷也取走了道:“放在这里许久,我竟从未翻过,实在可惜了,不如送给有缘人。”
子闵抓着我的胳膊微微颤声道:“不要……”
我道:“不必担心。”
在存墨堂找了一圈,找到一个精致的木盒,我将几卷书都放好了,对子闵道:“你帮我修书一封,如何?”说着便开始研墨。
子闵走近书案,有些不明所以地提起笔问道:“大哥,写与何人?写什么呢?”
我道:“写给玄霸。玄霸吾弟,一别二载有余,未知……”
才想到此处,见子闵已在纸上写下一行,我凑近看了看笑道:“不对,重写。”
子闵一愣。
我指着她才写好的那行字道:“太不像了。”
本来就不像,子闵落笔时,也没想过要模仿我的字。
子闵将笔放下,起身道:“大哥,你为何不自己来写?”
我又扶她坐下道:“我爱看你写字。”
子闵呆了半晌,才重新提笔,我一边念,她一边写,小半个时辰便写好了。
我走出存墨堂唤过唐临,请他把这封信送到蜀中。
唐临走了之后,我回到存墨堂,对子闵道:“我们走吧。”
她没有问,也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雪满大兴城,每次我回来,都是如此。
我走进从前和若修住过的房间,物是,人却已逝很久了。
子闵和我一同将房中的东西都擦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