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进来屋内,这范提学和单元长都是笑容满面的。
一见陈舟进来,单元长微笑不语,范提学却是直截了当:“你这文章做得极好,诗做得也好,若是院试,我就点了你!”
陈舟躬身:“多谢提学大人抬爱!”
范提学摆手:“事实如此,是你文章做得好,什么抬爱不抬爱的,你这文章,我有意拿到衙门,让他们做个选文出来,你看如何?”
单元长在一旁点头:“还不快谢过提学大人——这可是文人的荣耀!”
这阵子被单元长单兵操练,陈舟也知晓了许多科举的事情。
知道这选文其实就大概相当于高考满分作文之类的东西,不过一般都是些落榜或者落魄又有些文名的,才干这些赚银子度日。
范提学口中的选文,显然不是这种,而是官方发布的。
能够跻身其中,是文才,也是人脉!
这是极大的提携了!
“陈舟谢过提学大人!”
“恩,这没什么,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本提学一定满足!”
这是让自己狮子大开口呢!
“学生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单元长咳嗽了一声,很显然是示意陈舟,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了!
陈舟假装没听出来:“学生蒙师,不知何故,一直未能进学,以至于沉沦乡村私塾,身怀大才不得施展,如今枝江正是需要勃兴之时,望提学大人恩准,让学生蒙师能够参加县试!”
“你的蒙师?”
范提学和单元长对视了一眼,单元长点了点头。
老头真没想到,陈舟居然是为了张平夷出头。
两个人和张平夷都是熟识的,可是因为某些原因,平日里几乎不提,今天被陈舟直接提出来了。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敬畏师长之心,真是难得——好吧,我答应了!”
“学生替老师谢过提学大人!”
“哎——说起来,坦之这些年来殊为不易,不过事情已有转机!”
范提学随口提了一句,却不再深说了。
陈舟其实有些猜测,倒也不是捕风捉影。
这张平夷,乃是荆州府江陵县人。
和万历首辅张居正,乃是同族。
之所以沉沦于此,就是受了张居正的牵连。
“陈舟,你既然为你的蒙师说话,自然也知道,坦之是受了前朝首辅张江陵的牵连,不知你对张江陵如何看?”
单元长有些紧张,有些话,是不好说在明面的,范提学这也是一种试探。
如何看待张居正?
这恐怕在整个历史上,都是颇具争议的问题。
你说他有功,去世后被明神宗抄家,还差点开棺鞭尸。
连几个儿子,也是自杀的自杀,流放的流放。
你说他有过,他辅佐万历皇帝朱翊钧开创了“万历新政”,在任内阁首辅十年中,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
财政上清仗田地,推行“一条鞭法”,“太仓粟可支十年,周寺积金,至四百余万”。
军事上任用戚继光、李成梁等名将镇北边,用凌云翼、殷正茂等平定西南叛乱。
吏治上实行综核名实,采取“考成法”考核各级官吏,“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政体为之肃然。
不过这时候,天启皇帝还没有给张居正平反,这个问题就有些敏感了。
陈舟立直了身子,朗声道:“神宗有‘元辅良臣’手书,纵有大权独揽,丁忧夺情之弊,未失君臣之道!”
范提学矍然惊叹:“好一个‘未失君臣之道’,这一句话,真应该让朝中那些大臣们听一听!”
单元长点头:“不错,世人皆以为张江陵目无君上,实则肩任国事无可奈何啊!”
范提学笑了:“单兄可知道,如今朝廷里面,谁为张江陵说话最多?”
单元长摇头。
“邹元标!”
“怎么会是他?”
这名字陈舟听着也耳熟,这邹元标嫉恶如仇、刚直不阿,一生几起几落,屡遭贬谪。
其中贬谪最狠的一次,就是因为万历五年,张居正多年未见的老父张文明去世。
按照祖制,朝廷官员的父母过世,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个月,期满起复为官。
张居正的改革才刚刚开始,此时离开必使改革功亏一篑,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夺情。
如此一来,人情汹汹,无论是御史还是六部官员都上疏要居正守制,给居正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邹元标闹得最厉害,极力反对,表示张居正虽然以“非常之人”自居,但“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则以为禽彘”,直截了当地骂张居正是猪狗qín_shòu。
结果最后竟然被打断了腿,流放边疆。
可是张居正病逝之后,虽然明神宗为之辍朝,赠上柱国,谥“文忠”。
但是张居正逝世后的第四天,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弹劾张居正生前所荐的潘晟,明神宗就命令他退休了。
随后言官也把矛头指向张居正——神宗于是下令抄家,并削尽其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
张居正也险遭开棺鞭尸,家属或饿死或流放。
这时候,被迫害的邹元标回来了,竟然极力为张居正说话。
虽然万历皇帝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错的,却也在舆论的压力下中止了进一步的迫害。
“这邹元标说的,其实与陈舟说的有些相似,就是‘未失君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