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道门的距离,内外便截然不同。
皎洁的明月大部分都被挡在了外头,能映进牢里的,那只余下渗人的惨白,与各种奇怪臭气混在一起,腐朽气里透着死气。
王琅站在门边,被人推了一把,才一个踉跄迈了进去。
他们一行数人,这么推挪一下动静也不小,但这死气沉沉的牢房里的人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一样,自顾自发呆,自顾自哀叹。
那么多人把一间间牢房塞得满满当当,都挤在一块,活的死的都不知道。
乔靖抬了抬下颚,声音阴冷:“你到处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王琅疑惑地看了乔靖一眼,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多问,就这么慢悠悠的一间一间看过去,仿若丝毫没有注意到乔靖在观察他的神色。
光线并不好,只月光透过高高的小窗户撒进来,他走到了最后一间,看了看里头不知生死的十来个人。
而后,他看向了对侧牢房,从最里一间又往外巡。
王琅看得不快也不慢,没有特意观察哪个人,偶尔会眯起眼睛来回打量。
乔靖轻声吩咐副将:“去看看他瞧得是谁?”
副将站到一模一样的位置一试,摇着头回来告诉乔靖道:“那处光线不行,不瞪眼眯眼,根本看不清楚。”
乔靖啧了声。
王琅就这么走了一圈,回到乔靖跟前:“大将军,看着就没有一个眼熟的。”
乔靖冷冷看了王琅一会儿,道:“跟上来。”
王琅依言,随着乔靖出了牢房,站在院子里,冷风吹过,那股子臭气总算散了些。
可也只是稍稍好了那么一丁点,毕竟,他身上衣服已经染上那股子味道了。
王琅正要打理衣摆,黑布重新蒙上了眼,他又被推着上了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不知道多久,到了地方又被拖下来,扔到了牢房外头。
乔靖还是那句话,让他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一连折腾了三处,王琅都说没有,乔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冷眼看着他。
王琅不怕他看,在黑布蒙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大将军不如直接告诉我,您想让我认的是谁。”
“你怎么不先猜一猜?”乔靖嗤笑,“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喜欢这一套吗?猜灯谜、行花令,风雅人做风雅事。”
只这几句话,王琅就听得出,乔靖是极其看不上读书人的。
或者说,乔靖并不觉得一个教书先生对他的造反之路有任何帮助,带兵打仗不行,排兵布阵不行,人家说纸上谈兵,王琅就算曾是国子监里排得上号的出众监生,他都没在纸上谈过兵。
乔靖是在明晃晃的讽刺王琅。
王琅知道,却面不改色,只是顺着乔靖的话,道:“那我就猜了。
大将军想找一人,那人模样,蜀地上下无人知道,而我却认得,那人因是京城人士。
两军交战,大将军不会为了一个寂寂无名之辈而大费周章,那人定是有些身份。”
“哦?”乔靖道,“继续。”
王琅直视着乔靖,道:“我并不清楚朝廷此番南下从京中来了多少勋贵子弟,中军都督府的?京畿卫所?还是,肃宁伯府?”
乔靖挑了挑眉。
王琅却是笑了:“大将军,我虽在国子监求学,但京中勋贵子弟数不胜数,以我的身份,亦不可能人人认得,您让我看眼熟的,指不定我一眼看过去就错过了,知道对方名姓,我能告诉您我到底认不认得。”
“你猜得没错,”乔靖咬着牙,语气之中全是怒火,“肃宁伯府的老三,一箭射杀本将军爱将的程晋之,你可认得他?”
王琅的笑容越发深了,笑意却不抵眼底:“认得,蒋慕渊的至交好友,我岂会不认得?大将军且等等,他要是在这儿,我就给您找出来。”
乔靖挥了挥手,示意他看仔细些。
程晋之这个名字,乔靖恨到了骨子里,梁肃是他麾下数一数二的猛将,此番兴兵,还不及建下功绩,梁肃就被程晋之一箭射杀,这怎能让乔靖不恨?
前些日子,斥候回报,说程晋之在霞关一战中失踪,至今没有踪迹,不晓得是摔下山去了还是被俘虏了。
乔靖当然要找他,找出来挫骨扬灰,消心头之狠!
可是,程晋之脸上没有写着字,蜀地上下谁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当日从夷陵撤回来的兵士,也没有哪个能看清塔楼上射箭的程晋之啊。
乔靖试过让俘虏来认,但朝廷这次进攻,兵士是几处抽调拼起来的,底下小兵们要么真不认识,要么不肯就范、胡乱瞎指。
程晋之也许被抓回来了,也许这会儿还有一口气,可认不得就是认不得,乔靖一点办法都没有。
结果出现了个王琅,乔靖也不说信他,总归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再说。
能找出来最好,找不到也就这样了。
王琅依旧不紧不慢地一间一间牢房看过去,时而眯眼,又时而瞪眼,与之前一个样,乔靖也就没有让副将跟上来观察。
他就这么走到了最后,转过身,看向对侧。
这侧有个小窗,漏了些月光,他的视线从或坐或躺的人身上掠过,而后继续往前。
余光中,角落里很久没有任何动静的一人,胸口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起伏,若不是月光下的投影有那么一丁点的变化,王琅都会忽略掉。
那个起伏太小了,王琅发现了,却强忍着没有回过头去确认。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