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看米修斯的眼神已经不是那种怯怯的、懦懦的,已经开始对米修斯产生好奇,只是,他抱着米修斯递给他的那碗热汤,怎么也不肯喝。
“怎么了?不喜欢喝吗?”米修斯温和地摸着小男孩的头,轻声问道。
小男孩看着碗里的热汤,看着平日里看都没看到过的食物,眼神有些明亮,不住地咽着口水,却还在最后嗫嚅道:“我可以端回去吗?我想和姐姐一起喝。”
声音很小,近乎被掩盖在屋外凛冽呼啸的寒风中,但是听在米修斯的耳中却是那样的清楚,比那天晚上如雷霆般的马蹄声还要响亮。
听到小男孩的话,米修斯的脑海中又闪过莉娜那张清秀的脸颊,那双充满仇怨的双眼却是那样的清晰。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
米修斯看着小男孩明亮的双眼,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说。
“姐姐有事先走了,他拜托我照顾你。”
米修斯在小男孩的身前蹲下身,和声问道:“姐姐走得匆忙,忘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
或许是米修斯的眼神很明亮,亦或许是米修斯的神色和举动让小男孩感到很温暖,他端着手中的热汤,脆声应道:“我叫巴尔扎,大家喜欢喊我小巴尔扎。”
“嗯,小巴尔扎,快趁热把汤喝了吧,不然等会儿就凉了。”米修斯笑着轻抚小巴尔扎的头发,催促道。
小巴尔扎闻言,对着米修斯呵呵一笑,埋下头暖暖地喝了口热汤,稚嫩的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
米修斯将食盒里的面包和肉饼拿出来,帮小巴尔扎泡到汤碗中,看着小家伙美滋滋的样子,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弥补自己不小心杀死莉娜的愧疚,如果他知道莉娜的身世,并且让这一切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出手。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为了那一点点仁慈而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最起码,米修斯自己不会。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巴尔扎杀掉,断绝后患。
可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从他自己的准则来说,巴尔扎在这件事情中是无辜的,就像被莉娜无辜迁怒的自己一样。他选择帮助巴尔扎,只是不希望一个无辜的生命因为他的姐姐得罪了自己,而失去在这个肮脏丑陋的世界活下去的机会。
毕竟,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的丑陋不堪,充满各种肮脏,但是,能够活下去还是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
维纶德爷爷一直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米修斯和巴尔扎交流,看着他给巴尔扎热汤,看着他喂巴尔扎肉饼和面包,神色慈祥,很平静。
等到小巴尔扎吃完东西,米修斯看了眼维纶德爷爷,轻声道:“爷爷,让小巴尔扎和你睡吧。”
“嗯。”维纶德爷爷笑着点点头,对着小巴尔扎招招手,道:“来吧,小家伙,这里可暖和了。”
小巴尔扎端着喝完的汤碗,看着面容祥和的维纶德爷爷,看着床上他见都没见过的厚厚的绒毛毯,小小的眼睛很是明亮,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到米修斯的身上。
“嗯,去吧,去那里睡觉。”米修斯轻轻拍了拍小巴尔扎单薄的肩膀,小声道:“那里很暖和,小巴尔扎不要再担心冷了,以后都不会了。”
说着,米修斯抱起小巴尔扎来到床边,帮他脱去身上的衣服,放到厚厚的绒毛毯中。
小巴尔扎应该是很久没洗澡了,身上有着一股难闻的霉味,但是米修斯和维纶德爷爷眉头都没有眨一下,细心地帮小巴尔扎将绒毛毯盖好。
吹灭屋子里的油灯,米修斯回到躺椅上,安静地闭上双眼,开始冥想。
半夜里,小巴尔扎睡得很香,不时砸吧着嘴巴,好像还在回忆晚上米修斯端给他的那碗热汤和那几片泡在热汤里的肉饼和面包。
“姐姐,快来这里,这里好暖和啊。”睡梦中,小巴尔扎看到了自己微笑着的姐姐,发出一声梦呓。
米修斯睁开双眼,看着床上那个不断往被窝里蜷缩的瘦小的身影,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小巴尔扎这么好了。
还是这个万恶的世界啊。
房间里,除了小巴尔扎不时的梦呓,就是维纶德爷爷绵长的呼吸声,米修斯静静地闭着双眼,从小到大,所有看到的人间悲剧宛如放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些茫然无助的眼神,那些痛苦凄惨的呼号声,还有那飞溅而起、浸染天空的血红,所有的一切都如同铁锤般拷问着米修斯的内心。
米修斯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圣人,也从来没想过要做圣人。但是,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他总觉得,就算是一只猫狗,也都还有生存的权力,凭什么人却要如此把人不当人?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很单薄,一个小小的私生子,就算是有着各种各样还不清楚底细的靠山,要想改变这个世界也都是妄想。
只是,既然来到这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那么,总要做些什么吧。
是的,总要做些什么的!
想到这里,米修斯藏在长袖中、盖在毛毯下的双手陡然握成拳,平静的双眼睁开,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
天色渐渐明亮,当米修斯打开门的时候,屋外已经是一片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