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崇文门东北方的泡子河,在元代曾是通惠河在城外的一小段故道。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将元大都南城墙南移二里,重新挖掘护城河。在内城建成后,这河道就成了内城东南角的一段“盲肠“。
不过由于这里是内城较低洼的地方,因此沿河有数个积水的水洼,小的有十余亩,最大的有近百亩,北方人称之为“泡子“,这条河也就被叫做了“泡子河“。
各处泡子被玉带式的河流连接了起来,周边草木青翠,因此风景倒是相当的不坏。不少权贵富豪喜欢这里的风景,于是便依河修建了不少私宅。郑彩获得了崇祯的信任之后,将弟弟送来了北京,并顺便在此买下了一处宅邸,以用作他在北京的家宅。
这处十来亩大小的宅邸修建在一处小泡子边上,将小半个泡子围进了后院的园林之内。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后院内草木青翠,鸟语花香,不看远处高耸的城墙,很难让人相信这里居然是在大明的都城之内,而不是某个乡野之中。
不过今天的郑宅后院内,却是人声鼎沸,完全打破了往日的那份幽静。临近湖面的草坪上,放置着一长排桌子,洁白的桌布上放置着一份份用精美瓷器盛放的菜肴,供人自己取用。近百名宾客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后院内交谈着,似乎就在自家庭院内和友人聚会一样这么轻松写意。
郑彩和朝鲜王国驻京使节沈器远坐在湖边的凉亭内,一边观望着院内的众人,一边随意的交谈着。
闲聊了几句之后,郑彩收回了对草坪上几名宾客的注视,转头看着沈器远问道:“遂之兄,对于明年和我国一起纪念万历援朝之役的胜利,你有什么看法?”
穿着一身青衣的沈器远沉默了片刻,才对郑彩说道:“纪念上国和鄙邦联手战胜倭寇之役,下官自然是赞成的,想必鄙邦国内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壬辰倭乱时,拯救鄙邦全赖上国天兵之助,这李忠武虽然有些小小功劳,但岂敢同上国大将并列?上国可否将此人的名字从纪念仪式中去掉?”
能够获得大明皇帝的认可,承认朝鲜军队在壬辰倭乱中有过贡献,是朝鲜王国同大明一起联手赶跑了日本入侵者,对于沈器远这样的朝鲜士大夫来说,无疑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大大的给朝鲜王国脸上贴了金,也可稍稍掩盖下朝鲜士大夫和国君在这场战争中的无能表现,不至于让他们在后世子孙面前丢脸。
但皇帝陛下选择李舜臣作为朝鲜王国将领的代表,却让沈器远陷入了困境,让他不得不试图劝说大明更换一下对象。因为李舜臣是被南人党柳成龙发掘出来的,理论上属于南人党。
朝鲜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两班大臣之间的内斗却比大明的党争更为激烈和源远流长。从朝鲜宣祖时代起,朝鲜两班分为了东人党和西人党,这也是朝鲜党争的开端。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朝鲜的执政权力都在东人党手中,和西人党毫无关系。不过东人党一党独大,执政太久之后内部就出现了分裂。在宣祖册立王世子的问题上,东人党分裂成了南人党和北人党。
壬辰倭乱中,主张邀请明军保护朝鲜的南人党,在复国之后地位上升,开始执政朝鲜。但很快朝鲜王担忧南人党会勾结明国架空自己,在明军退出朝鲜之后,扶植了北人党,南人党开始式微。
随着仁祖反正的事件,一直游离在朝堂之外的西人党终于抓到了机会,趁着废除光海君的机会,联合南人党将执政的北人党推翻了下去,从此开始了西人党执政的时代。
虽说西人党联合了南人党,但并不代表西人党会信任这些南人党。毕竟西人党是支持李倧取代光海君成为朝鲜国王,而南人党只是因为反对光海君,而不得不同西人党联手。
比西人党更为亲明的南人党,在大明带走了废君光海君之后,就有了一些不稳的迹象。而出使北京的沈器远知道光海君的昭容任爱英诞下一子,并被皇帝赐名为李忠之后,便知道朝鲜的未来估计要不妙了。
因此此前皇帝虽然册封了李倧为朝鲜国王,但是却并未对仁祖反正的事件进行表态,也没有对前往沈阳作为人质的王世子李溰有任何提及。一旦李倧有什么不测,皇帝要送光海君之后返回朝鲜,必然会兴起新的争斗。
在朝鲜国,遵从于大明建立的宗藩体制乃是最大的政治正确,违反这个政治正确都会受到两班大臣们的攻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政治正确,不在于明国过去有多么强大,不在于当年神宗皇帝的复国之恩,而在于从大明传来的lún_lǐ纲常。
朝鲜赖以立国的两班体制,就是建立在儒家的lún_lǐ纲常之上,而壬辰倭乱让这种两班体制遭到了极大的打击。朝鲜的两班贵族们纷纷发现,和那些主动抗击日本入侵者的义军相比,两班所拥有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
凭借着大明的支持,朝鲜王国虽然再度光复,但是在抗击日本入侵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朝鲜义军,已经成为了朝鲜国内一只不可小窥的势力。当朝鲜的两班贵族费尽脑筋把明军送出国境后,他们要面对的便是自家这只难以用武力压制的义军势力。
在这样的状况下,想要让两班贵族的统治继续下去,而不至于再爆发一次内乱,那么从思想上对国民进行洗脑,让他们主动接受两班贵族的统治,自然是最恰当不过的。
所以,对内讲lún_lǐ纲常万世不移,对外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