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阜城门外的车站将吴有性一行人送上了南下大名府的专列,此时再爬上城门楼的朱由检,显然心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一边是进入六月都快要十天了,可从北京到南京的这段距离上,依旧还是没下过一滴雨,显然河南、安徽等地今年的夏收确定是完蛋了。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距离京城这么近的河北州县又出现了鼠疫,这就更让朱由检感到紧张起来了。
河北这几年连续大旱都能够保持社会稳定,还解决了一部分外省灾民的收容问题,自然不是依靠着河北的农业出色,而是在这十来年间建立起来的京津唐工业带。正是凭借着这一新兴工业带发挥出的巨大生产能力,才使得京畿和河北地区的百姓不至于有匮乏粮食之忧,且还趁势吸纳了大量的灾民作为这些新建工坊的劳动力。
因为京津唐地区有着成熟的海路及铁路运输,可以从朝鲜、日本、琉球、济州岛、台湾等地转运大量的粮食,再加上山东、天津地区不断发展的捕鲸业和远海捕捞业,使得河北、山东地区基本上还是不怎么缺乏食物的。
这还没有包括,从沈阳地区大量进口的大豆在榨油之后,剩下的豆饼不仅可以用来喂养猪和鸡、鸭,在紧急时刻也是可以用来给人填报肚子的。
但是,因为工业和港口发展而聚集起来的大量人口,一旦遇到了鼠疫这样暂时无解的瘟疫,那么几乎就能够将京津唐工业带这十余年的建设一朝摧毁了。
因此同朝堂上的官员和河北的民众相比,朱由检对于大名府等地出现的鼠疫,实际上比表面上看起来要焦虑的多,只不过他知道自己实在是不能表现的慌张,否则底下的官员和河北的民众就会变得更为恐慌起来。一旦疫区及疫区周边的百姓四处乱跑,那事情就会变得更为不可收拾了。
因此当张溥被带上阜城门的城墙,在城门楼的一层内见到皇帝时,看到的是一名穿着便服的青年依靠在一门大炮上,正皱着眉头望着大炮窗口外的景象。外面的阳光斜斜的从窗口照入,把年青人鼻子以下的身体部位都包裹在了金黄色的阳光中,就好像是一尊黄金铸成的塑像,这奇异的景象深深的印刻在了他的心中,让他很长时间都未能忘记这一幕。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出神状态的朱由检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直起了身体,转身向后方看去,便看到一名留着稀疏山羊胡的中年人正向自己行礼问安。同吕琦交流了下眼神,确认眼前这位就是复社前领袖张溥之后,朱由检便随意的挥了挥手道,“好了,免礼吧。朕的事情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还是长话短说为好。”
虽说张溥对面前的皇帝也是闻名已久,知道对方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但他也还是没想过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崇祯就表现的如此直接,让这场会面走向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这让他原本准备的一些话语一时就闷在了腹内。
在这一刻,张溥脑子里倒是转动的异常的快速,他知道若是不能在谈话一开始吸引住皇帝的注意力,那么他苦心筹谋的这场见面就算是浪费了。
仅仅在十余秒之后,张溥便正色出声道:“臣这些年虽在海外流浪,但也时时关注着国内的变化。臣此次求见陛下,一是为海外子民向陛下感恩戴德,若无陛下殚精竭虑治理这个国家,则我皇明在海外的声望也不会有今日之隆,而我等海外漂泊之人也就无法享受到大明声威波及到海外的余泽了…”
张溥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瞧着对面崇祯的表情,看着对方脸色稍稍有所缓和,颇有自得之意,方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第二么,臣身为一个读书人,又深受陛下的恩泽,但凡有了那么一点愚见,也不敢不向陛下报效,以为天下才俊之士投石问路,故敢请陛下侧耳一听。”
朱由检注视着张溥,轻轻晒笑一声说道:“说吧,朕既然召你来见,自然是为了想听你说些什么,畅所直言即可,朕不会因此而问罪于你的。”
听了崇祯的回答之后,张溥便稍稍调了调呼吸的节奏,方才平稳而高昂的大声说道:“回陛下,臣以为,眼下朝廷执政之人做事过于务实,没能继承圣人之训以凝聚人心,使得天下士人之心纷乱无踪,于是朝廷行事每每遭到士绅攻击,而朝廷所推行的政策,在地方上不是难以实施,便是被改的面目全非。
如此下去,朝廷和地方,北方和南方,官员和民众之间,臣恐间隙会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要以武力来平息双方之间的争斗了。这样的结局对于百姓、朝廷和国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臣请陛下重申圣人之训,一曰尊王攘夷,二曰大一统,三曰大同世界…”
原本有些不耐烦起来的的朱由检,突然就变的慎重起来了,他扬手打断了张溥的话语说道:“张先生可否先解释一下,何谓尊王攘夷?”
张溥一直紧绷的身体,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毫不迟疑的说道:“臣闻陛下曾经在燕京大学对学生们说过,所谓华夏者不仅仅指中国,只要愿意接受我中华文明的礼仪、生活习惯和价值观念,那么皆可为华夏之一员,此所谓由夷变夏是也。
所以,愿意拜祭三皇五帝和自己祖宗的蒙古、朝鲜、日本、越南等海内外土邦小国,都可视为我华夏之一部分。
不过我华夏之正溯在我中国,而所谓中国者,上启夏商周之礼仪,下承秦汉之制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