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不长,在孩子长到四五岁时的某一天,白秀才带着孩子去县里赶庙会。父子两个玩的高兴,便有些疏忽大意。孩子瞧上一个糖人,白秀才便将架在脖子上的儿子放下,转身去买糖人。就是这一转身的空当,孩子不见了。白秀才急了,慌忙四下里寻找打听,周围人都说,怕是被拍花子的给拍走了。白秀才不死心,整整在县城里转了一天一夜,却还是了无音讯。
第二天快到夜里时,白秀才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面对家里人的问讯,白秀才只能忍着心中悲痛,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完。这下子把白家一大家子人给急坏了,发动族人旧邻四处寻找,却左找不来,右找不见。其间吴氏更是变得神情恍惚,每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整个人都有些痴痴呆呆。
寻了几个月,终不见踪影,族人与邻居们也只好放弃,反过来安慰白秀才和吴氏,说些诸如:“命里注定,阿小儿不是咱家的人。不定被达官贵人收养,好吃好喝好待见,一辈子不愁……”或是:“你两个都还年轻,这几年再生几个……”之类的解心宽的话吧。
然而白秀才却是个有恒心的人,他也明白,那些宽心的话,也只是宽宽心而已。别人都不再找了,他却每天起早贪黑,依旧不停的寻找。而这其间,吴氏渐渐疯痴起来了。
如此半年有余,经过多方打探,得知拐走自己儿子的,是县城里有名的泼皮,牛三霸的手下,至于孩子,早已被这些人脱手,不知去向。而牛三霸背后却靠着广平府地面顶顶有名的帮会,黑蛟会。牛三霸本人,就是黑蛟会设在万安县堂口的堂主。
白秀才气性大,得知真相后二话不说,一张状纸递进了万安县县衙门。万安县令接到状纸后,不由感到一阵头大。因为这张状纸写的太过犀利,白秀才不光要告拐走他儿子的那个牛三霸的手下人,更是谏言将黑蛟会从万安县地面铲除。
县令畏惧黑蛟会势大,更加之牛三霸平日里孝敬的银钱着实不少。便以所告不实为由,将状子原封退回。
白秀才此时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暗自咬牙,琢磨着县里告不动,便到府里去告。一咬呀,一狠心,带上盘缠直奔广平府。哪成想,广平府上下,早已经被黑蛟会给喂饱了,哪里会来管一个没权没势的酸秀才的闲事。不仅原告退回,还打了白秀才二十板子,扔出堂外。
而此时的白秀才却依旧没有死心,被相随之人抬回客房养伤时还在念叨着,府里告不动,就去省里告,省里告不动就去京里。这天下总是清天白日,总有道理可讲。哪成想,在他养好疮伤,准备动身时,却有村人来相告,白家满门一族,被人给屠了。正是牛三霸得知白秀才要告他,便纠结手下人做出的事情。而万安县上下惧怕牛三霸势大,灭门的大案又瞒不住,没办法,只得上报为一伙路过的强人所为……
当真是掰开八瓣顶梁骨,一桶凉水灌下来。宛若晴天霹雳,震的白秀才捏呆呆发愣。
那村人又告知,叫白秀才赶紧逃往他乡,牛三霸放出话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白秀才的命。
此时的白相如才明,原来这看起来清清白白的天,其实早已经污秽不堪。这世间之事也没有道理可讲,因为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道理”这种东西。就算他告到省里,告到京里又如何?就算将黑蛟会告倒又如何?这大商地面上零零总总的门派帮会,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告倒一个黑蛟会,还有千千万万个黑蛟门,黑蛟堂,黑蛟派等着他呢。那时,道理又在哪里?
大商太祖北逐女真,西扫党项,南压残宋,东服海疆,中原各派雌盘于下,一个刀笔史便敢在一派之尊的面前颐指气使的清平世界早已经没了。
于是这一刻,白相如黑化了……
告别村人,白相如易容改扮。眉毛太浓,那就会部拔掉。面相太过和善,便在眼睑过鼻梁处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身月白儒衫,也换成了玄黑长袍。加之思亲之痛,三五日的功夫,白相如便好似老了十多年。如今,他已面目全非。
其间,白相如偷偷回了一次白家村。白家老宅、祠堂已经被一把大火烧一片白地,白家死去的人早已经被县衙门收拾干净。
白家满门老小,一十六口人,死得干干净净。独独留下了痴傻呆捏的吴氏,却被那些人糟蹋的不成样子。白相如回到白家村时,便远远的看见,相邻的刘二嫂偷偷地给吴氏送吃食。像是怕被别人看见,刘二嫂格外小心翼翼。而吴氏此时已经完全疯了,给什么她就吃什么,也不管手上干不干净,饭食到底是冷是热,抓起来就胡乱地往嘴里塞。
刘二嫂心善,瞅着吴氏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毫无办法。偷偷摸了几滴眼泪,便悄悄回去了。
刘二嫂走后,又有几个从县里的泼皮污烂人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对吴氏极尽侮辱凌虐。而远处,靠在墙根下,假装寐睡的白相如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高低起伏的胸膛和格格作响的咬牙声,显示着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微眯着的双眼,发出渗人的光泽。他要将这些人的样子深深刻在脑子里,即便是下地狱都不敢忘记。即便是这些人已经变成鬼,他也要去地狱将这些人抓住,吃掉!
“不死不休”这个词是在形容滔天大恨。白相如此时却觉得,即便是这些人全死了,他依旧不会善罢甘休!“即死亦不休”!
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