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的孩子们,作为一个父亲,他固然希望儿子们兄友弟恭,却又不得不顺应某种类似于野兽们繁衍生息的最原始的法则。
马鞍下被放了钉子的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差不多算是不了了之。
北冥耀曾说会给北冥墨痕一个说法,渐渐地也没了声息。北冥墨痕不知道是真的查不出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会傻乎乎的去问,也懒得去问。
就当做是真的无迹可寻好了。
有很多事不必深究,他渐渐懂得了这个道理。
北冥耀说,既然身为皇族,就要有作为皇族的自觉,北冥墨痕当然明白北冥耀的意思,这些东西他的师父早就教过他了,只是他为了韬光养晦,所以在人前一直表现得自己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
别的皇子学习,他也学习。读书、写字,先生教的他努力去做,先生讲的他努力去记,先生布置的他努力去看,这样做,就算没什么建树,至少不会出错。
别的皇子习武,他也跟着做了。骑马、射箭、摔跤、剑术……
他不仅要强身健体,更要学会自保。
十五岁的北冥墨痕个头在七兄弟里排老六,跟他的年纪一样,但是,十四岁的老七北冥行之只比他矮一个指节……
北冥墨痕猜,他的生母个子或许不高,而他跟北冥耀实在不像,看长相就知道了。
在旁人看来,六皇子实在是个又瘦又小的孩子。
北冥墨痕每每累得快要忍受不住时,总是会想起某日李暮婷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只需强身健体,保护他的事交给别人就好。
说要保护他的人呢?此时正跟着大队兵士一起,穿过悠长的走廊,跨过一个又一个院落,腰间配着最锋利的剑,手里拿着最威武的刀。
可那些,是为了保护谁呢?
或许会有人愿意为他挡刀隔剑,他却不敢冒险了。
这皇宫太大,他已经快要迷失了。不能再有丝毫的放松,天真的日子早该结束了。
“殿下,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
“殿下,您近来越发沉默了……”
“是吗?”
“奴婢不知道殿下为何事忧心,但是,奴婢愿意为殿下分忧,只要殿下不嫌弃,什么事都可以和奴婢说,奴婢绝对守口如**!”
“谢谢。不过,我的事还是留给自己比较好。”
“殿下……”
素叶很心疼,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多呢?
生在皇家,又没了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想要害他,怎能不多想。
当“努力活下去”变成了活着的唯一目标,别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
说多了,都是笑话。
北冥墨痕啊,你为什么要生作一个皇子呢?
“我出去走走,不用跟来。”
“殿下,带把伞吧,看这天色,八成又要下雨了。”
素叶还没来得及去拿伞,主子已然不见了。
心事重重的北冥墨痕在人迹罕至的破败院落里穿梭,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角,却是难得的自在。
远远听到争执声,不知为何。带着一半好奇,一半惊讶,北冥墨痕轻手轻脚凑了过去。
透过墙上的花窗,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放开!”
“你听我说!别动,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你难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早该如此了,我们这样原本就是不对的啊!”
“不!你不要这样说!我不许你这么说!别说气话,阿沐……”
“你……松开,万一被人看到,你我都完了!”
“别生气,你要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别人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我知道。”
“你等我,总有一天……”
北冥墨痕站在檐下,满墙的凌霄只余青黄各半的枝叶,凋零的花瓣早已腐烂,枯枝烂叶混杂着秋天的雨水沾了他满头满脸。
镂空的墙壁后面,少年孱弱的身躯被温暖的怀抱紧紧拥住,亲吻的品咂声若有似无,叫人脸红心跳。
北冥墨痕忘记了呼吸,耳边早已没了风声雨声,只听得到少年低声说着的情话,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颈后忽然传来呼吸声,瞬间激起满身的鸡皮疙瘩,北冥墨痕一惊,猛地回头,口鼻却率先被迅速捂住。
两对视线在十月的蒙蒙细雨里交汇,一个锐利如锋,一个坚硬如铁。
“殿下,您好了吗?快来不及了……”
素叶受邱嬷嬷叮嘱,站在门外催促。
“好了。”
北冥墨痕推开门,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光洁年轻的皮肤熠熠生辉。
“殿下……这衣服,太适合您了!”
“是吗?透过你的表情,恩,我信了。”北冥墨痕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整了整衣领,新衣服穿着总是不如旧衣服那样舒服,“不过,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