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耀的主位高高在上,足够他俯视全场,有意无意的,他注意到了北冥墨痕的百无聊赖,再看他身边的李暮瑶,滚烫的视线一心一意的追随着他的儿子。北冥耀忍不住皱了皱眉,却也无计可施,很快便又在皇后的提醒下投入另一场谈笑之中。
像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样,拥有七个儿子的北冥耀,在小儿子北冥行之出世便再没有儿子出生了,但凡有嫔妃怀孕,生下的也都是女孩儿,现今已经有了八个女儿,完全颠覆了早年下一代阳盛阴衰的局面,而且许多人都相信这还不算完。
北冥耀很注重家人的和睦。
作为一国皇帝,在先帝传位给他之前,北冥耀便眼看着自己的血缘兄弟一个个众叛亲离,虽不是他亲手所为,但是先帝也是为了他才对自己其余的儿子们痛下狠手。现如今北冥耀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从前的兄弟们被迫远走他乡,现还在世的不过一两人,且几十年不曾见面。北冥耀不想自己的儿孙们重蹈覆辙,为了一个位置最后争得头破血流,是以每逢年节便会将所有人聚到一起,造成如今这平和的假象。
真假并不重要,北冥耀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是真实的,他能做的便是让所有人甘心情愿去维持这个假象。如果有一天,大家已经按捺不住要撕破脸了,那就没什么血脉亲情可言了。好在,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大家都乐意配合。
北冥庆之来到边城大营已经半年了,他几乎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去寻找刘运至的所在,最后,他失望了。
从刚开始的一筹莫展到恍然大悟,从顿悟被欺骗算计的勃然大怒到随遇而安的无可奈何,再从久而久之的习以为常到萌生出索性奋力一搏的豪情壮志,北冥庆之渐渐从这半年的军旅生活中成长起来,伴随着周围将士们的或歌或泣,北冥庆之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没有衣着光鲜的高官显贵,所有人都是铁甲寒衣,铮铮傲骨;没有舞女歌姬的柔肠百转,顾盼生姿,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随时准备着披甲上阵,为国捐躯的义无反顾;也没有父母长辈的唠叨,没有兄弟朋友的陪伴,在这里,不管你与谁亲谁疏,每个人都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不问来路,也不要问去处,关键时刻,他们就是你的倚靠。
北冥庆之难得吃上一顿自觉良好的饭菜,毕竟过年了,军营里也加餐,又或者他渐渐习惯了军营里的饭食,再不会称它们为“猪食”了,他甚至还从以前的炊事兄弟处偷偷分到了一口酒。
吃饱喝足,北冥庆之揉着肚子跟一伙人天南地北的乱侃,军营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北冥庆之参军前从没出过远门,最多也就是去北境打个猎,南方他一点也不了解,跟这些人聊天倒是可以长许多见识。
有人唱起了家乡的民谣,北冥庆之一个字都听不懂,倒觉得曲调不错,别有一番味道。也不知怎的,那个小兵唱着唱着就有些哽咽,接着扑到一边嚎啕大哭。刚开始还有人上去安慰,打趣着说他没出息,后来仿佛受了感染,沉默的人越来越多,落泪的人越来越多,一帮大男孩小伙子堆在一起哭了个酣畅淋漓。
这要搁在平时,早有人出来管教了,只不过每逢佳节倍思亲,更不要说这是千家万户都团圆在一起的新年,哭就哭吧,随他们去了。
北冥庆之倒是没哭,他就像是被笼子关怕了的小鸟,难得有机会逃出来,天高地阔,飞都来不及,怎么会想回家呢?只是今天,神经大条的北冥庆之忽然想起远在深宫里的皇后娘娘来,自出宫起,他只给六弟北冥墨痕写过一封信,说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孝啊!
“唉,晚上回去我也写封家书好了……”
大街小巷里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过年,时不时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炸裂声,远远近近,长长短短。贫穷、富贵,怎样都好,时候到了总得停下来,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是时候和家人坐到一起好好聊一聊天了。
康伯老来无子,往年都是留在店里看铺子,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多了个“阿才”陪他而已。店里的伙计们大都家离得不远,除夕前就赶回去了,过完年才会回来上工,李暮婷无亲无故,更无处可去,只好留在蔡氏茶庄,帮着看看铺子。
厨娘也回家了,走之前倒是给二人烧了顿热食,只是最后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蔡掌柜的走南闯北累了一年,现在也窝在家里休息,只剩李暮婷和康伯在店面那边,走之前掌柜的倒是给了不少银子,去酒楼买几天饭菜足够了。
“阿才啊,中午咱爷俩儿吃啥啊?”
“康伯您想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到底过年了,吃点好的吧。”
“那我去买只烧鸡,再打点酒。”
“行!”
康伯不好别的,就好几口酒。
李暮婷很容易就找到了买吃食的地方,就是等得有点久。过年时还是有不少酒楼开门的,毕竟大家什么时候都得吃饭,尤其过年时吃得更厉害,许多有钱人家直接从酒楼定菜,方便。卖烧鸡的铺子忙得不行,烧鸡甚至还涨了价,酒几乎卖断货,李暮婷要是再晚点就得等明天来了。
康伯做菜不行,煮了米饭,蒸了几个事先备好的肉菜,李暮婷回去后两人差不多就可以开饭了。
“阿才啊,把门口那挂爆竹点了,灶膛里留了火种。”
李暮婷拿火钳夹着火种点了爆竹,一阵炸裂响动后烟雾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