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临近年关,因准备年节忙了大半月的莫家反而清闲下来。明日就是正三十,走亲戚过年送礼物、修葺房舍打理池塘花草树木、安排年夜饭、打发下人赏钱过节,色色的事情都是早就办好的,到了紧要关头,反而觉得无事可做了。
莫太太好声好气地叮嘱儿子在姨妈家好生玩耍不要捣蛋,被人抓住吊起打。
莫敬贤笑道:“就算捣蛋了,捅破天了,不是还有娘么。别人不吓我,你倒来吓我。”
莫太太抚摸着儿子的头,对韩孝宗道:“好孩子,在姨妈家要像在自家一样。好生读书考个功名,看住你表哥,小小年纪不要心事重重,少想韩家的事。你爹来信没有?”
韩孝宗默了默,道:“没有。”
莫太太张了张口,觉得无话可说,好不容易才打叠起一席老生常谈的话语,劝慰侄子读书光耀门楣。
当年大姐嫁入高门,以为是祖坟冒烟,修了几世的福气,可惜不到只两年就丢下幼子早逝收场,世事的确难料。当初对大姐抱有强烈的嫉妒心,就此烟消云散,想起那往事,莫太太就禁不住一阵唏嘘。可娘家也确实因为大姐高嫁得到不少好处,就是她自己,不也嫁进了仁和镇最好的人家?
世事一片烟云,最实在不过的还是那沉甸甸的银子金子,谁要想从她嘴里扣出一个子儿来,倒要瞧瞧她有没有本事。
莫太太转头看见丫头点燃了油灯,不由呵斥道:“青天白日,点什么灯?浪费的灯油钱捐给菩萨那也是好的,白白的燃着干什么?”
不是少爷说光线暗,你才要我点灯么,怎么转眼就不点了?小丫头愣愣地。
老嬷嬷如何不知莫太太的脾性,对小丫头喝道:“快走,快走!别挡着外面的光!”
小丫头看了老嬷嬷一眼,怏怏地告退。
富贵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埋头半坐着。
冬日的天空冷穆凄清,北风夹着小雨丝呼呼地刮着,刺得人透心的寒凉,却挡不住那大红鞭炮的热闹。大红灯笼大红稠布的浮华。
春花走直莫家大宅,被满目的鲜红——帷幕、灯笼、对联、奴仆的衣服,弄得有些发晕。就是这份浓重热烈的红,让冰冷的冬天有了一些温度。搓了搓长了冻疮的手指,真心希望夏天快快来。但夏天来了又希望快到冬天,真是纠结。
莫家下人早就得了封赏告的告假回乡,串的串门子走亲戚,是以整个莫家倒少了几分平时的热闹,不过青石铺就的小径上,人来人往的场面也颇为壮观了。
起初自已向莫家递了几次话都道太太忙碌无暇相见。前天莫敬贤和韩孝宗打猎郊游拐到家里逗留了半日,春花就向莫敬贤暗示一二,这么快就有声了,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主人家要给下人伙计红封通常是在年前。年后忙着做客待客,是没有闲暇理人的。莫太太当然要给红包,如果在年后那就是小辈名义上的,份量即少,以莫太太铁公鸡一般的品性,说不定就充作当初商定的百两红包了。春花接了这种红包那是背了名声,又没有得到实惠,只要不是傻子,就没有人想干。可要真拖到了年后,长辈赐。敢不受?没得吃个闷亏,到时候说理说不清。
春花和莫太太悄没声息地斗了一阵,两人相见时彼此的眼神就只有彼此读得懂了。
春花行礼坐下,率先笑道:“小姨妈。何处制的衣裳,颜色又纯正,样式又新颖,真是衬得你大方又闲雅,人又年轻了好几岁。”
莫太太嘴上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道:“我这件衣裳是我们家省城里的铺子专门做的。怎能不好看。你小小年纪,眼光倒不错。”
春花笑道:“也是姨妈的底子生得好,不然这种大红的衣裳又有谁能穿得出这么富贵文雅的味?我要是到了姨妈这个岁数,能有你的风采,就谢天谢地万事大吉啦!”
莫太太暗自得意,以为谁都敢穿大红的衣服么?平时我倒喜欢穿金黄色面料的衣服,如今老爷要回来,我不穿正红色能压得住人么?
想起去年老爷带回来的狐狸精,莫太太脸色一暗,道:“油嘴滑舌。丫头,你带的话,我已知道啦。按理该早点给你算红包,但我想着大家是一家人,不要那么计较,想着你上门来拜年时再给你。你却性子急,给明哥带话。好啦,我也是苦出身,明白乡下人就等着钱过年呢。不拖你的,现在就给你算账。”
富贵看都没看春花一眼,兀自道:“太太,今年得福酒楼生意不错,口碑好,新顾客回头客是去年的好几倍,又推出了香肠火锅,还有新式糕点,杂七杂八,总体算起来,比去年的销量多了不只一倍。”
春花没高兴得起来,一眼就看出富贵说话有所保留,还有后事要交待。
“……不过,增加的客人都是些乡下人,凑热闹的成份居多,认真买东西吃的人却少。装修酒楼,添置家具,增加人手,花高价请说书先生请厨子,样样都是钱,再加上今年年景不好,物价居高不下,仔细算起来,其实酒楼的纯利润并没有比去年高出多少,不过多出一半多银子。”富贵说完了话就要告辞,说酒楼的事还没清,赶着做完,好回家过年。
莫太太善解人意地同意了,又让人捧出红封给他。
富贵暗自掂了掂重量,心里一喜,那一丝愧疚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连捧个账本装个样子都没有,报账就完结了。春花一时也不知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