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尔升瞄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深夜11点半了,她迈开步子走到门口,打开厚重的隔音大门,对里面的谭语蓉说道:
“出来休息会儿吧。”
声音异常地温柔,完全不复方才严厉到严酷的形象。
谭语蓉抿了抿唇,带着一丝怒气走了出来,连尔升走了出去,她没有跟出去,而是坐在了之前导演们做的沙发上,用力眨了眨眼,一言不发。
过了没一会儿,连尔升端着两个杯子走了进来,杯子是简约时尚的咖啡杯,里面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连尔升将被子放在她面前,道:
“喝点东西吧,忙了一天了。”
谭语蓉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热可可,觉得喉咙里有些哽,她还记得自己最爱喝的饮料。再瞥眼去看她杯子里,装着的却是一杯苦茶。
她忍了忍,最终没忍住,压着嗓子说道:
“这样耍着我玩,有意思吗?还是,你是为了当年……”她话未说完,却被连尔升用平静地语气打断了。
“公是公私是私,我不会在工作的时候掺杂个人情绪。”
“……”谭语蓉盯着她的侧脸,淡淡地说道:“你说这样的话,我很难相信。”
连尔升叹了口气,道:
“蓉蓉,我无意与你这样敌对。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完美完成这部作品,刁难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蓉蓉……她还喊我蓉蓉…谭语蓉一瞬真的好想哭,多少年没有听她喊过自己了,真的是恍若隔世。
“那么,我就问私的好了。”她顿了顿,将视线移向别处,不敢去看连尔升,深吸了口气,艰难地问道:“你恨我吗?”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时间在难耐的气氛里溜走,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过了瞬间,连尔升才终于开口了,但是回答却是同样的问题:
“你恨我吗?”
极度沧桑嘶哑地声音,仿佛来自远方的雷音,重重打击到谭语蓉的心上,她震惊地抬头看向连尔升,却见她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可是眼底无尽的哀伤与自责却几乎要把她淹没。谭语蓉的身子颤抖了起来,她以为她会怨恨自己,以为她会从此把自己当做陌路人,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和自己一样,以为自己会怨恨她。
“蓉蓉,当年的事情,或许不是我们谁的责任。但却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没有保护这份感情的能力。我太弱小了,以至于哪怕我想要反抗,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而你同样如此,你无法反抗,因此选择放弃我们的感情。就像你认为我会怨恨你轻易放弃这段感情一样,我也认为你会怨恨我没有能力去保护这段感情。但实际上,我们真的会去恨彼此吗?”
她漆黑的双眸看着谭语蓉,谭语蓉只觉得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前所未有得深邃,仿佛充斥着难以叙说的千涛万浪的情绪,却又好像淡泊宁静,清晰得看透了人世。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双眼之中,她忽然平静了下来,因为见到连尔升而产生的负面情绪,竟奇迹般地消失了。她只是在她充满启发的话语之中,渐渐陷入了思考。
“你问我恨你吗?我不恨,我只是非常非常地遗憾,遗憾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这不是谁的错,我们不需要非去找一个怨恨的对象,又或者非要去请求谁的原谅。谁都无法请求别人的原谅,因为人们最终能够得到的,不过是自己的原谅。你自己原谅自己了,那便足够了。”
说着,她自嘲一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苦茶。谭语蓉则在她说到“非常非常地遗憾,遗憾我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这句话时,抬起纤手,捂住了自己的唇,低下头,帽檐遮挡住自己的面容,身子轻微抽动,发出了隐忍的哭泣声。
“其实刚刚的我,是没有办法对你说出这番话的。可是在你反复说那三段台词的过程中,我忽然想通了这些。我一直在思考,我们究竟该怎么面对彼此,究竟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彼此。我想不明白,所以我一直选择了躲避。就像你害怕我会恨你,我也害怕你会恨我。可是我们都没有错,怨恨是无端的,无用的,只会给彼此带来伤害。你之所以是如今的你,是因为你非常努力地在寻找自己。而我回来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来找到真正的我自己。就像你说萨琳娜的那三段台词,当你试图去扮演一个别人为你塑造的角色时,你永远无法真正地体会到角色的心情。我们总是试图去扮演自己自以为是的角色,这样的我们永远找不到真正地自己。
所以,你以为你还爱我,其实已经不爱了;你以为我该恨你,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不要再努力把自己塞入悲情角色的囚牢之中,解放自己,或许才是真正地释怀。”
说完这些,连尔升忽然觉得心里一松,整个人竟飘然起来,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混合着浓郁的茶香,沁入心脾,她嘴角流露出释怀的笑容。
谭语蓉静静地坐在那里,良久,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抹去了眼泪,一口灌下几乎要凉透的热可可,说道:
“好吧,连大师,咱们赶紧把那该死的三段话录完吧,今天真是糟透了。”她抬了抬帽檐,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不过,明天或许会不一样。”她轻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老家办丧事,大舅爷爷过世了,三天时间,小书终于赶回来了。这章是在车上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