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许久之后,靖王头一次见花袭人。
夏日炎炎,日头又落得迟,下午将晚时候更是闷热。这个小女子一身翠绿,消瘦单薄却身姿挺拔地从日头中缓缓行来,却仿佛是那雨后竹林,清亮又从容挺拔,让人分外印象深刻,一见不能忘。
昏睡了三个月,倒是没耽搁她长个子。
这个身量,都比老罗要高了。
靖王眼神一眯,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看样子,花小娘子恢复的挺不错。”待花袭人行礼之后,靖王笑眯眯地说道,神色之间有明显的欢悦之色,居然如往常般称呼花袭人,没有用她任袭儿的身份。
任少元闻言神色微僵,偷偷看向自己父亲,却见自己父亲面上并无半点神情,怔了一下,而后再次肃然而立。
“给小娘子看个座。”靖王笑道。
如今这堂上,靖王和宋景轩为尊客,自然是在坐着。任平生为主人,又是长辈,也有座。但罗仲达为幕僚为属下,只是站在靖王身后半侧;任少元为需要被提携的晚辈,自然也站着。
靖王却让给花袭人看座。
神色之间,理所当然的样子。
任少元唯一迟疑,看了父亲一眼,走出来给花袭人搬了个凳子,对花袭人轻声道:“王爷体恤,妹妹身子弱,还是坐下回话吧。”
这话说的。
靖王对任少元投以赞许之色,对任平生笑道:“岳父大人,少元能有此举,以后怕能青出于蓝啊!”他从前也知道任少元,但不过是两家姻亲的缘故。而任少元这样在京中被人称颂的“少年俊杰”,在靖王这样的人眼中,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说笑而已,不过是聪慧有文采且不纨绔罢了,却并不能真个当成属下臂膀来用。
只能用,至少得三五十年之后。
但今日任少元给花袭人搬了个凳子,说了句话,却是让靖王刮目相看,不吝赞许一句了。他赞的很真心实意——任少元有用,武阳侯后继有人,他将来就有人可用,岂不很好?
搬了个凳子,说了句话,就能说明不少了——
任少元并不因花袭人是外室女而对她有所轻视,也没有因王爷对她的另眼相看而心有不平,态度一直慎重而端正,此为一难得;二者靖王是王爷之尊不错,但却是在任家,他如此撇开任平生发话吩咐让给花袭人坐,于任平生来说是稍稍有些不够敬重的,而任少元接了话,就变成了靖王在吩咐他,且给靖王显得有些突兀不合理的吩咐找到了合理的借口,那便就再没有不妥当了,心机转的快,此为二难得;这第三点则在于,任少元给花袭人搬了个凳子而不是椅子:花袭人在这里地位最低年纪最小,就算是赐座,又焉能同其他人一样?
任平生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花袭人没有推辞,谢过了靖王,在高凳上叠手坐了下来。
靖王心情不错,打量了一下她的坐姿,点头玩笑道:“看来韩家太太规矩当真不错,也真心教导过你了……不错,不错。看来,本王倒不用另外派教导嬷嬷过来了。”
任平生再忍不住,黑沉了脸,道:“王爷,我家有教导嬷嬷。”
不真不将她当成任府中人。不说她身上的血脉,就是亲戚,就算是义女,认下了亲,在家中住着,也没有另外让旁人操心教导嬷嬷的道理。就不是小门小户的请不到嬷嬷。
靖王哂然一笑,随即肃了一下面色,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老罗,你将你的安排说一说。相信岳父大人这书房安全的人,不会走漏了风声出去。”
罗仲达愣了一下,真的要说?
任平生坐直身体,吩咐任少元道:“你往门口站站,别让任何人靠近了。”靖王亲自点了安全问题,他不得不慎重。只是,他喊花袭人过来,难道不是为了探看一眼,而是要她听议的?
那给她一个座位,意义就又不一样了。
罗仲达为王爷鞍前马后,都没有捞到一个座位。
如今,王爷却要抬举一个丫头。
任平生没有心中思忖,没有多言什么。任少元领命往门口窗边站住了。这样既能听到屋内说话,又能监视着外面不让人靠近了。
靖王端起茶盏,神态复又变得漫不经心,品起了茶来。
罗仲达一见靖王如此,便知靖王所言认真,开口讲述起来:“……按照乡君的意思,属下做了不少部署……此时此刻,王爷没错,便是立于不败之地。因而属下安排的很谨慎,启用的都是旁人不知道也联系不到王爷身上的棋子……”
罗仲达说的很认真。在过来的时候,他又认真将所用之人在心中细细想过了,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慎重开了口,认真地介绍了不少关键的细节之处。
果然。
所用棋子动起来都是各有各的理由,完全扯不到靖王身上。
事情一出,靖王完全可以躺着看戏,那戏台就能继续演下去。
“岳父大人觉得如何?”罗仲达说罢,靖王问任平生道。
任平生沉吟半晌,开口道:“罗先生此番安排毫无纰漏,使得王爷完全置身事外……我没有意见。”
“景轩以为呢?”靖王又转头问坐在他下手的宋景轩。
宋景轩微哼一声,道:“这些安排,王爷与我虽然没有多问,但却也是早知道了清清楚楚的。王爷此时,又来问我,有何意义?赶紧问您想问之人要紧。”
靖王如此大张旗鼓地叫了花袭人过来,也不知为何,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