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军一口水喷了出来,他被水呛着了,咳嗽了几声,才用餐巾纸擦擦嘴,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在秦王府的,听到佣人说有客人问做南瓜盅的厨子,我就出来偷偷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攀上高枝了,不会让知道你过去的人存在的,尤其我这么弱。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上门,看来你在王府混的很不错。”
看到孙翠很冷静,陈小军惊讶道:“你不害怕吗?”
他以为孙翠会害怕,会痛苦,会哀求,不过他已经起了杀心要除去孙翠,绝不能让人知道他太多的过去,尤其是他最落魄的时候曾经出卖过继母的丑事。飞云教已经灰飞烟灭了,缪思已经死了,堵贵和教里的高层被司法机关一网打尽,即使有活命的机会,那也要在监狱里呆一二十年。
现在最了解他过去的就是孙翠了,他在厨房被玉金柱折磨的时候,孙翠及时给了他温暖和爱,那个时候他感激涕零,对孙翠毫不隐瞒,什么事都告诉了她,他过去的豪奢生活、家族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自己做的一些阴暗的事情、将继母献给堵贵……
唯恐自己心软,在饭店等待的时候,他已经一再告诫自己,孙翠不能留在世上,决不能!无论她表现的多么可怜都不能心软。
他唯独没有想到孙翠在死亡面前如此冷静,这让他有些自惭形秽,又有些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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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害怕就不死了吗?”孙翠反问道,“我的爷爷是在我面前病逝的,我奶奶也是,我妈妈也是,我已经看惯了生死,或者说无力反抗吧。”
“那你还做饭给我吃?”
“这是我做的最后一顿饭了。”孙翠淡然道,“这顿饭就算是咱们之间最后的告别吧,毕竟也有过美好。”
孙翠的话让陈小军的心软了一下,放弃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是转瞬又硬了起来,“把你爸爸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吧,我给他一笔钱。”
“算了吧,我妈死了还不到两个月,他就张罗续弦,找了一个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老婆。再说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儿,我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
陈小军没有再说话,刚才他还以为孙翠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化了妆是对他余情未了,现在才明白孙翠是想有个体面的死亡。
孙翠留恋地看了看四周,盯着窗外的一丛梧桐枝条看了看,住了快一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它,也是最后一次了,她低声叹道,“没想到梧桐树也这么好看!”
孙翠慢慢闭上了眼,睫毛在轻轻抖动,她有些紧张,轻声说道,“不要坏了我的脸,最好让我像睡着了一样。”
陈小军站起身,轻声说道:“放心吧。”
孙翠感到一阵风拂过,脑袋突然一阵晕眩,接着就失去了意识,慢慢倒了下去。
陈小军扶住了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将她的衣服理整齐。孙翠的脸很平静,像是在沉睡。想起自己最可怜的时候,孙翠对他的好,一滴眼泪从陈小军的眼睛里滴落,掉在孙翠的脸上,将她的粉底打了一朵花出来。
陈小军别过脸,再也不敢看孙翠一眼,仔细抹去自己的痕迹。
站在门口,看着床上躺着的孙翠,犹如睡美人,陈小军的心里有些不舒坦,他没有想到在他心中一个普通的女人竟然对死如此平淡。过去在家族企业,现在在秦王府,凡是他整的人,很少有从容的,大部分不是暴怒,就是求饶。
这次来的路上,陈小军已经在猜测孙翠会苦苦哀求,跪在他的脚下痛哭流涕,求饶她一命,直到上楼他还再纠结自己是该表现地多情一些、痛苦一些,还是干脆一点,给她一个痛苦。只是现实给他了一闷棍,本来他以为自己是在俯视着这个女人,事实上却反过来了。
反观他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从金陵逃亡帝都,自从家道中落后,自己常常活的像条哈巴狗,只为了苟活。他一向看不上孙翠,可是在死亡的时刻,孙翠却用行动鄙视了他。
陈小军不敢正视自己的渺小与猥琐,他像老鼠一般慌忙离开了房间,慌乱中带门的力量不由地大了一些,发出“咣”的一声响,不远处一个开门的姑娘还转头看了一眼。
孙翠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脸上有一滴泪痕,那是陈小军最后的鳄鱼泪。
走过两个街区,陈小军随手将手套扔进垃圾箱里,打了一辆车直奔常去的一家夜总会,现在他最需要酒精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