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校尉的死,让高辰复心情沉重。
即便是和邬八月交换了一百床棉被,也没能让他心情好上一些。
而已离开军营的邬八月,也没有心情抱怨高辰复的奸诈。
她没有直面过两军交战的景象,但见到一整个帐子里伤残不一的士兵,她也能体会得到那样的残酷。
人之生命,稍纵即逝,上一刻并肩作战的伙伴,下一刻就可能成为一具死尸。
那滋味,定然不好受。
邬八月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了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漠北军军营驻扎地一眼。
父亲虽是医者,但见过的死者即便是死状,也定然很体面。漠北军将士们的受伤和死亡,对父亲而言定然也是一种极强烈的冲击。
“姑娘……”
朝霞轻唤了邬八月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马车就在前方了。”
“走吧。”
邬八月低叹一声,无奈道:“还要去想办法筹集一百床棉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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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八月特意给邬居正送来的这一顿晚饭,邬居正没有用。
等伤兵将饭菜端到他跟前时,他已经饿过了头,不觉得饥饿了。
邬居正让伤兵将饭菜端给受伤严重的几位将士,他则由埋头写药方,嘱咐灵儿抓药。
若说漠北士兵以往对邬居正还有两分不信任,经过此役之后,都对邬居正这个从京城派下来的随军郎中佩服万分。
抛开别的不说,他的确是一个废寝忘食,愿意为将士们肝脑涂地的好大夫。
这就值得所有将士尊敬。
时隔三天后,邬居正方才和其他随军郎中一起,将此次和北蛮的战役中受伤的将士全都包扎救治完毕。
万幸,我方并没有死太多人。
而太史将军带领了漠北精兵追剿偷袭的北蛮子,歼敌三百,可谓大功一件。
漠北军算是大胜。
邬居正将伤亡情况呈上了高辰复的桌案。
“高将军。”
邬居正行礼道:“受伤士兵共计两百七十九人,其中重伤有八十四人。”
高辰复静默片刻后问道:“亡者多少?”
邬居正轻叹一声:“五十七人。”
高辰复眼盯着桌案,久久不语。
打仗必有伤兵亡兵,这并不稀奇。高辰复也早已习惯了听随军郎中禀报军中伤亡情况。
但每一次,他都觉得无比痛心。
他无时无刻不在期望着,大夏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内政无争斗,边境无强敌。
但这永远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
就好像舅舅跟他说的,有人的地方,必有争斗。
又有谁能够免俗?
高辰复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向邬居正道:“还有劳各位郎中,继续救治伤兵。”
“属下遵命。”
几位郎中正要退下,赵前撩开帐帘拱手禀报道:“将军,邬姑娘筹集一百床棉被,已经着人送来了,正在营外等候将军示下。”
邬居正脚下动作一滞,狐疑地看了赵前一眼。
高辰复也是抬眉,道:“既送来了,你就让人帮忙搬进来,分发下去。”
赵前应是,又匆匆离开了营帐。
落在所有随军郎中最后的邬居正转向高辰复,迟疑地问道:“高将军,方才赵侍卫所说的邬姑娘……”
高辰复点点头。
“正是邬郎中你的女儿。”
“这是……”
邬居正疑惑不解。
自从此役发生后,他已三天未回家,一直忙着诊治伤兵,自然不知道家中情况。
见邬居正一脸不解,高辰复便解释道:“当日令嫒擅入军营,有违军规,令嫒自愿以一百床棉被抵十军杖,今日她正好送来。”
邬居正显得有两分目瞪口呆。
高辰复起身道:“邬郎中,伤兵还等着你给他们换药。”
邬居正忙应了一声,又迟疑地看了高辰复两眼,方才掀了帐帘离开大营。
拐过两个营帐,却是碰到了匆匆而来的明焉,他没留神,差点撞到邬居正。
邬居正扶住他笑道:“明公子,何事这般急切?”
明焉叫是邬居正,脸上却是露了两分窘迫羞涩之意。
“邬叔怎会在此处?”明焉顺口问了一句,道:“我、我是有事要同将军说。”
“既是有事上禀将军,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邬居正拍了拍明焉的肩,正要绕过他——他还想趁着这会儿得闲去营口瞧瞧,到底是不是八月来了。
明焉却又唤了他一声。
待邬居正回头,明焉面上又迟疑起来。
“邬叔……”明焉犹豫半晌,还是实言告知道:“邬姑娘正在营口,邬叔要是想见她,可别耽搁了。”
话毕,明焉微微红了脸离开,邬居正望着他的背影,更觉离谱。
八月的消息,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无所知,高将军和明公子却是都知道。
怀着这样的疑问,邬居正匆匆赶到营口,正看到赵前指挥着几名士兵将营外的棉被往营内的推车上搬。
冰天雪地的露天场地上,邬八月身着一件火红色的狐狸皮大氅,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瓷一般细腻的小脸。
她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邬居正。
邬八月兴奋得上前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没忘记这一百床棉被的教训——她才不会再踏进军营“重地”。
邬八月伸手挥了挥,高声道:“父亲!”
邬居正远远地应了一句。
等他走近邬八月,那一百床棉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