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胤将户部这份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递还给姬庆文,说道:“朝廷下的文书,不过是吓唬吓唬老百姓罢了。姬大人这样的身份地位,自然可以不去理睬他们,或者出个几千一万两银子,打发打发户部那些讨债鬼也就是了。”
姬庆文瞥了李元胤一眼,伸手指着文书上一行红字,说道:“这几个字你读读!”
李元胤看了一眼这几个字,随口念道:“此事甚急,须仔细。”
念完,李元胤说道:“这人的字,倒是写得不错……大概是户部哪个侍郎或者主事,随手写在上面的,姬大人别当一回事。本来嘛,朝廷的事,不能全不放在心上、也不能全然放在心上……”
姬庆文又斜睨了一眼李元胤,说道:“扯淡,这几个字是皇上的御笔,谁敢不放在心上?”
李元胤吓了一跳,赶紧注目凝视,忽然觉得这几个蝇头小楷写得丰润圆润,洋溢着一派皇家威仪,让自己根本没有勇气违抗这几个极为简单的字中的任何一笔一划。
一旁的李岩本就是山西人,听到山西遇到大灾荒的消息早已是忧心不已,便说道:“姬兄,皇上既然已有了御笔朱批,那户部这份文书就是圣旨了。既然是圣旨,便不能等闲视之,姬兄还是要早做准备为好。”
崇祯皇帝的狠辣手段,姬庆文是有过体会的。
别的不说,就那今年年初那次对阉党的惩治清算来说——一开始只惩处十人显然是过不了关的;后来人数增加到六十多人应该来说已是对阉党的一个重大打击了;然而崇祯依旧不满意,将清洗人数增加到二百六十多人才算收手。
要知道,中央朝廷有品级的官员加起来也不过八百人出头,崇祯皇帝相当于清算了其中的三分之一。
于是姬庆文叹口气说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幸好我衙门库房里存银尚多,先匀五万两也问题不大。就是不知应当怎样送交上去?也同运送贡品一样,走河道总督衙门吗?”
李岩蹙眉道:“应该是通过河道总督的不错。可就怕……”
“就怕什么?”姬庆文问道,“总不见得走运河还会被河匪劫了去不成?”
李岩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怕地方官员层层设卡、雁过拔毛,五万两银子真正用到赈灾上的,说不定剩不了多少了……”
姬庆文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听说过这样一句话,‘赈灾要先赈官’,官都没吃饱,凭什么来给你办事?让他们多多少少花掉一点也是应当的,五万两银子,好歹有三万两花在灾民身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万……”李岩无奈地摇摇头,“真正有一万用在正途上,就不错了!”
“什么!才一万?”姬庆文立即惊呼道,“老子给他们打个六折,他们居然敢给我打两折,找死啊?”
一旁李元胤幽幽地说道:“就怕这一万两还不能用到实处……”
“这话又怎么讲?”姬庆文忙不迭地追问道。
原来李元胤作为一个一步步从基层爬上来的资深锦衣卫,这里的弊端他是再了解不过了——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子,从省、府、县一级一级克扣下来,要是还能剩下一半,就算是各级官员良心发现了;而剩下来的银子,用作补还亏空、修缮官衙、迎来送往等别的用途的就占了一半;要是哪一层的官员手再黑一些,五万两银子能用到灾民身上的,确实就只剩下一万两左右了。
这勉强剩下来的一万两银子,原本应该是用来向富户购买粮食发放给灾民的,而负责赈灾的地方官,往往还会同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勾结,用买好粮食的价钱去购买霉变的陈粮。
这样一来二往,搞不好五万两雪花白银,能不折不扣用到灾民身上的,就只剩下一成左右了。
姬庆文穿越之前就知道明末吏治,穿越之后对此也是颇有体会,却没料到这些官员竟会贪腐到这种程度,忍不住骂道:“从灾民嘴巴里掏银子,这他妈的不是在逼人去死吗?”
李岩叹口气道:“要是我大明朝一半官员能有姬兄这份心肠,那何至于将一个大好江山弄得这般千疮百孔。”
姬庆文余怒未消,又骂道:“老子在这里辛辛苦苦赚钱,赚的还是外国人的前。他们倒好,赚钱赚到我头上来了。真是可恶!”
李元胤和附和道:“这也是末将刚才建议姬大人不要理睬户部文书的缘由——姬大人给的越多,他们贪的也就越多,索性少给一些,也好让他们胃口稍微小一些……”
“可是……可是这文书上面毕竟有御笔亲书,要是执行起来打了折扣,说不定又要被什么闲着没事的人举报到朝廷里,搞我一个欺君之罪,我可承受不起……”姬庆文这话是说给李元胤听的。
李元胤当然知道其中意思,半句都不敢答话,脑袋别过一边,只当没有听见。
李岩却似胸有成竹,忽然问道:“姬兄崇祯元年赶考之后,就直接来的江南,记得还没来得及衣锦还乡吧?”
姬庆文本来就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对大明朝的老家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因此倒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现在经李岩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还真的已经离开西安许久了,于是他说道:“是啊,不知不觉都快两年了。我还好,是来做官的,倒是李兄陪我一同下江南,也是两年没回老家了。李兄是至孝之人,应该甚是想念令尊吧?”
提起父亲李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