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水院里,从周老爷子、周老夫人,到周承宗的两个兄弟及其家人,都挤过来要探望刚刚苏醒过来的周承宗。
冯氏站在内室的月洞门前,肃着脸道:“老爷,各位兄弟、弟妹,我们大爷刚刚醒过来,盛七爷说还比较虚弱,暂时不能打扰太过。”顿了顿,又道:“大家想探望的话,一个一个进来,可以吗?”
周二爷和周三爷忙道:“爹和娘先进去吧。”
周老爷子率先走了进去。
吴三奶奶扶着周老夫人也想跟着进去。
冯氏拦住吴三奶奶,道:“老夫人可以进去,三弟妹等一等,跟三弟一起进去吧。”
吴三奶奶一怔,正想辩驳,周怀轩已经缓步走到冯氏身边站定,冷冷地盯着吴三奶奶扶着周老夫人的手。
那目光冰冷寒凉,如同刺刀。
吴三奶奶忙不迭地放开了周老夫人的胳膊。
周老夫人想瞪冯氏一眼,但是周怀轩站在旁边,她又没有勇气这样做,只好不屑地哼了一声,仰头跟在周老爷子身后进去了。
冯氏见周怀轩过来帮着照应,心情轻松许多,拍了拍他的手,转身进去了。
里屋的周承宗身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专注地盯着脚边方寸大小的一块青金石砖地。
他瘦了很多,脸部轮廓更加刚硬,宽大的貂裘像是罩在他身上,轻轻推一下就会打转。
周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承宗。”
周承宗没有抬头,还是专注地看着地上的方砖。
周老夫人心里有些不安。眼神闪烁地觑着眼睛看了看周承宗。鼓起勇气轻哼一声。“受了次伤,架子倒是大了起来,连你爹叫你都不理了。”
冯氏忙走到周承宗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承宗,爹在跟你说话呢。”
周承宗听见冯氏的声音,才抬头看着她,咧嘴一笑。“……好人,饿,要吃饭。”
冯氏推了推他,指着周老爷子道:“跟爹打声招呼。”
周承宗顺着她的手势看向周老爷子,****头,很听话地道:“打招呼。”
算是打了招呼了。
周老爷子一下子瞪大眼睛,愕然道:“他这是怎么啦?”
“盛七爷说,承宗……可能脑子受了伤,变得……傻了。”冯氏努力微笑着道。
谢天谢地!
幸好是傻了!
周老夫人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时高兴得忘了形。没有在周老爷子面前掩饰,掩袖嗤笑一声道:“哟。可算是招报应了,傻不啦叽的!——活该!”
啪!
悲恸莫名的周老爷子回手就往幸灾乐祸的周老夫人脸上扇了一耳光!
“啊——!老爷,你……你打我?!”周老夫人捂着左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老爷子。
“打得就是你!”
啪!
周老爷子虎着脸,反手又抽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次是右脸!
力道更足!
周老夫人被抽得整个人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忙扶着身边的桌子站定了,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两颊火辣辣地疼,嘴里冒出一丝丝甜腥的味道,像是被打出血了。
“你问问你自己,像个做娘的吗?!——承宗自从生下来,没有吃过你一天奶,你甚至抱都没有抱过他一次!这么多年,他对你孝敬有加,言听计从。再难堪的事,只要你说了,他都默默地忍了,你还要他怎样?!”周老爷子咆哮着吼了出来,往前逼近几步,恶狠狠地瞪着周老夫人。
两人结缡接近五十载,也一起生了两个儿子,夫妻关系不痛不痒,不远不近,但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冲突过。
周老夫人知道周老爷子对她不满,却不知道,已经不满到这种地步了!
以前最多给她个白眼,或者不理她,不跟她说话,分房而居,她都习惯了。
但是从来连手指头都没有动她一下。
如今的两巴掌,实在是打得她晕头转向,心里的气性也上来了。
“我要他怎样?我哪敢要他怎样?!——他生下来的时候脚先出来,那脚是全黑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就是地地道道的化生子!他让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又知道吗?”周老夫人捂着脸,哭着说道。
“你是他娘!难道他就白叫你一声娘?!要说他出生的时候脚先落地,让你难产。你怎么不想想,你怀孕的时候,盛老哥让你少吃大补之物,多走路,你都不听,吃得跟猪一样!最后生承宗的时候难产,你能只怪承宗?!”周老爷子脸都气红了,两手哆哆嗦嗦抖了起来,“我体谅你生产不易,确实是吃了苦头。所以这些年看着你折腾承宗,我都没说什么。他是儿子,理当孝顺。只要不太过份,我都忍了。可是你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出格!你最近做的那些事,是人事吗?!你还是个人吗!”
周老夫人听得心里一抖,瞳孔猛地缩了一缩,一下子泄了气,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哪里过份了?”
“你没有咒他死?你看见他活着,没有很失望?”周老爷子指着周承宗,对周老夫人怒道:“虎毒不食子!你简直是最毒妇人心!”
周老夫人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捶着桌子道:“我嫁给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帮你操持家务,为你爹娘养老送终,临老你居然嫌弃我!——我不活了!”一边哭喊,一边往墙上撞去!
周老爷子回头愣了一下,周二爷和周三爷在外面听见不对,忙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