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天真,太理想化了!”大鲁忍不住插言道,“不管,不管能行吗?难道让股市妖股满天飞,千股千庄才好?”
“不是不管,而是依法治理,杜绝行政干预。”任震威反驳道,“资本市场是一个生态体系,不需要万能的上帝,监管者的职责是确保既定的规则得以遵行。至于市场的运行机制,各个参与主体能够自行调节。不合理的现象有媒体会揭露,有券商会提醒,有我们这些大资金会打压,不可能成为主流。况且,上亿的投资者都没有判断力吗?都只青睐妖股吗?当然不是。相反,行政干预有时候才叫天真和理想化,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投资者足够多,所谓的妖股和庄家就不可能成为主流,反过来说,庄家和妖股多了,只能说明大多数的理性投资者已经远离了市场。理性的大资金会害怕庄家?会害怕盲目的散户吗?不,他们害怕的是人为的行政干预。事实证明,大多数有一定资金实力的理性投资者,都不愿意参与二级市场,不是因为监管者不管,而是因为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
大鲁仍旧忿忿不平地反驳道:“我看你们是过度迷信西方的所谓自由市场经济了。市场经济中有计划的部分,计划经济中也有市场的部分,不要教条主义。事实证明,正是我们这种市场与计划相结合,在重大战略问题上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特殊体制,才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发展奇迹。中国股市向来不管就乱、一管就死,不管能行吗?关系到上亿群众的大市场,出了事谁负责?我还正好想起了前不久的那件荒唐事,有人大肆鼓吹小孩感冒很正常,不用看病不用吃药,一个星期自然好,还能增强抵抗力,相反,去看病了有可能会被使用抗生素,还有可能交叉感染。这么愚昧的说法,不但真有人信了,竟然还广为流传。暂且不说感冒到底会不会自愈,哪怕一万个孩子里面,只有一个必须就医,谁愿意成为那万分之一,谁能承受失去孩子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一样的道理,自由市场纵然有各种好处,但是我们承受不起资本市场所引发的金融风险,所以必须加强监管。”
大鲁当年大肆批判价格双轨制,毅然放弃通过批条*子便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率先投入市场经济的大潮,最终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富豪。他绝对不是那种顽固的保守主义者。然而,他的家族曾经跟随历史的大潮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才结束了祖国百年的纷乱,谁曾想没过多久,竟又遭遇了十年动乱。作为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大鲁对稳定的渴求,对动乱的抗拒,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梅豪韵完全理解大鲁的担忧,从大局的角度出发,他的看法不无道理。但是,监管能否带来稳定,动乱是否因为监管缺位,这个问题是值得商榷。至少,如果仅仅就跌幅而言,中国股市的几次股灾,毫不逊色于欧美市场的那些所谓金融危机,而监管者的一些举措似乎并没有平抑波动,相反,火上浇油的案例倒比比皆是。
“大鲁哥,避免金融风险这没有错,然而太多人因为对资本市场的一知半解,从而错判了风险,这才是症结所在。”任震威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资本市场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我很久。从国债329事件,到519行情,再到123号股庄斗,经历了次贷危机以及这次股灾,每一个阶段我都有不同的认识,甚至产生过各种各样的情绪,直到前一阵子,我和豪韵在一次闲聊中,谈到了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和其中的一些观点,突然有所顿悟,过去隐隐约约的一些想法终于串了起来。资本市场,是人类通过想象创造出来的,它并不客观存在于自然界,甚至连资本市场的关键要素——货币、公司,也都是虚拟的,是人类自己想象出来的。既然如此,资本市场的运行并不会受到任何自然法则的束缚,正如货币的发行并不存在自然约束一样,支撑起资本市场的唯一基石就是信念。它只存在于所有市场参与者心中,只要投资者相信,它就存在,仅此而已。那么,资本市场甚至金融市场的风险在哪里?不在于所谓的泡沫,更不在于经济的好坏,而在于人心,行为心理学就是资本市场的全部。是谁规定了价格要围绕价值波动?是谁规定了价值评判的标准?是谁规定了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是谁规定了泡沫终将破裂?又是谁定义了泡沫?一切都只是约定俗成,一切都只存在于投资者的意识里。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怀疑一切,否定一切,正如一些宗教的观念早就深入人心一样,资本市场的大多数理念也是由来已久,根深蒂固。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无论经营还是监管资本市场,他的核心不是教条,更不是涨跌,而是人心,是投资者的观念。”任震威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举个例子来说吧,一个公司的价值如何评判?这取决于投资者的价值观。你可以认为赚钱的公司最有价值,我也可以认为重要的公司最有价值,还有人觉得稀缺的资源最有价值,也有人坚信掌握未来的公司最有价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广义来讲,资本市场的估值是由这个市场的大多数投资者的价值观所决定的。人家欧美人给予常年亏损的亚马逊、阿尔法特、特斯拉以及高通很高的估值,中国最好的新经济公司纷纷赴海外上市,我们的监管者却还在死磕财务报表,甚至强迫和推崇所谓的‘价值投资’,似乎不买最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