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梦境当中的前后两次机缘,他都未能瞧见过白衣女人的正脸。说来也怪,明明从没有瞧见过女人的正脸,可当时她脸上的喜笑模样却又是那样的清晰深刻。
直至惊醒后的现在,明烨似乎都能记起那巧笑倩兮的模样,却唯独就是不记得长在了怎样的一张脸盘上。
由此可见,梦终归还是梦,荒诞不经,也还经不起丝毫的推敲与深论。
明烨呆呆地坐在床头复又凝思了片刻,等到自身的气息调匀,这才望向了窗外。
外面的夜色浓厚凝重,携带着总也冲不开撕不破的压抑氛围,仿佛只要一眼,人便会被吸入到了那茫茫不见边际的夜幕之下。
这种感觉让明烨感到分外地不适,他只别开了头去,自以为这样便可逃离开这份没来由地慌张与恐惧。
梦境确实荒诞离奇,否则也不会有着黄粱一梦这样的故事言传在世。但梦境总归是与现实有着或多或少的重合的。
他从不相信,当真会有空穴来风,与实际半点交集都没有的梦。
梦的存在,既是由自己而生,不可谓不是一种心魔作祟,总是隐射了部分现实。甚至,会是连自己都从未意识到的现实。
好比眼下,一些早已在脑海深处泛黄褪色的回忆仿佛打破了什么壁垒。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得以冲上了海岸的岸头。
明烨异常清醒,那白衣女得以入梦,并非是光怪陆离的一次错身相见。那样的背影,那样的场景,确实是他脑海当中存有的回忆,不过可惜的却是,被岁月的风沙一概淹没于无形就是了。
朝霞的流光从天际一端尽数倾洒向了遍地人间,驱散了一整个长夜的黑暗阴冷,终是在此间投下了光芒背后才独有的影子。
踏着一地的碎琼缓缓前行着,冰凉的雪屑因为受了惊扰而纷纷从早已干枯的枝头滑落。滴答滴答,像是水滴一滴一滴清脆有声,却又比水滴更要轻盈,滴落在了树下过客的肩头。
行至此间,已是再无前路可言,明烨终于停驻了下来。
如今他身处的这座皇宫,是天盛开国以来,先帝命人在旧有规模上重又建立的。那个时候的明烨还尚未出生,因而对这一段往事深信不疑。
因为皇宫大大小小的殿宇都是新建的,开国之初最忌劳民伤财,因而自然有一些别院园林是顾及不到的。便如眼下的梅林,便是最好的例子。
梦境里临水的岸边,飘满花雨的梅林,皆能在皇宫里找到与其一一对应的地方。
只是,临水而建的地方实在太多,但梅林却只此一个。
纵然自打先帝殡天之后,这梅林已然荒废了多年。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即便是倾颓衰败的样子,也似乎和幼时的记忆中并无二致。
自然,与梦境更是可以重合得完美无瑕。
只是眼前的这片梅林没有了梦境当中的那多彩纷繁就是了。一片白雪皑皑的样子,落入明烨的眼中,这不是洁白无暇的静好,而是苍白无力的不堪。
凭借着记忆中的星点碎片,明烨站定在了一扇木门前,只是抬起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之中。他不知道,这扇门的背后,如今还有人在吗?
“砰砰”的两声脆响,正是明烨用手掌拍响了木门。
“请问,有人在吗?”明烨的余光不禁落在了自己的白色袖口上。他今日只穿了一身织有流云纹样的便装前来,既没有叫侍卫相随,更不允许一干宫人跟在身后。
明烨的目的了然,不过就是不想让自己陛下的身份搞得人尽皆知。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梅林当中寻访那位旧人,陛下的身份会否反而成为了一种阻碍?
木门的背后,是一间普普通通荒废到无人打理的院落。可是明烨却记得,自己幼时明明是见过这里住着一位白发的老者的。
短短的几秒之内,明烨的脑中却飞闪过了很多一闪即逝的瞬间,瞬间里有对往事不可追的哀愁,有不得解的惆怅。更多的却是,对迟迟无人应答的焦虑。
无数个瞬间流逝而过,距离敲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
明烨自嘲地笑笑,能来梅林当中去找寻过往,这不是明摆着的为难自己吗?
转身就要离去,白色的袖袍却被一地的枯枝给缠挂住了。明烨用手撩起衣角的刹那,身后却传来了吱呀一声,原是那木门应声而开:“谁啊?”
循着声音去望,明烨有些发愣:“请问你是,是这梅林的……守林人吗?”
明烨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尽管他知道梅林早被遗弃,可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皇天果真不负,旧时的故人一直在此。
老婆婆的耳目已经很不好使了,闻到此言,她才勉力睁了睁双眼,打量起了面前的这位少年人。
明烨不惧自己的身份暴露。皇宫这么大,没有侍卫宫人的侍奉,也褪下了一切能象征代表天子身份的服饰。又有谁能知道他是谁呢?
他甚至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有朝一日,这个来之不易的皇位,也可当真如李代桃僵一般地被人轻易夺去?
因而,明烨凑近了上前,还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梅林:“婆婆,朕……”
“真的,我是真的心生好奇,这梅林里可有人来过吗?”明烨悄悄为自己捏了把汗,幸亏他反应迅速,不然不等别人戳穿揭露,却是自己把自己卖了。
老婆婆此时历经一番打量,竟是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