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苏云起抿了抿唇,面对这一次战事,他意外地发觉自己的嘴唇开始干裂。那种从心底生出的无措和慌张感太过莫名,倒让他六神无主了起来:“你不问问,陆明去了哪里吗?”
今夜反常的又何止他一个人,苏云起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祖父也是一样地紧张无措?
只是,他不会像自己这样,但凡有个什么超脱于自己接受范围内的东西就局促不安起来。
二人就这样并肩立在城墙的中央,尽管看上去似乎是被浓浓的夜色包围了起来。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每一场大战来临前,也只有他们身边才会是唯一有光明的地方。
即便如此,左右还是无人敢上前破坏那二人的交谈。
“你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夜色中,苏闲搭在城墙的两只手掌干燥温厚,几根手指就那样百无聊赖地动一动,似乎所有已知的未知的,都尽在他的掌控:“还来问我干什么。”
苏云起心下奇怪,但他倒是知道,祖父并没有生自己的气:“您以前都不……”
真让苏云起去描述他心里的感觉,他又一下子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就好像,过往他们祖孙二人的相处模式是一团杂乱无章的麻绳,找不出任何一点头绪来。
“可你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吗?”偌大的城楼之上,他们二人左右不下十数步便是己方布好的兵力。
可二人的交流却好像视他们于无物,浑然在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尤其苏闲此刻的声音,沉静到有一丝释怀的意味:“祖父老了,不可能把你一直拴在裤腰带上。”往后都是如此,抉择是正确也好,有欠妥当也罢,他都不可能一再插手干扰。
既如此,还是早早地放手:“我看,你的选择,一直都很好。”
苏云起有些错愕,印象中,自己的祖父威严,严肃,甚至到了一种几近偏执的古板。当然,这裹着的。
可就是这样双重的祖父,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来,实在是苏云起始料未及的事情:“您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尚有进步的空间?”
在旁人眼中,苏云起是年少有为,绝对担得起苏家重担的那个。可在苏闲的眼里,苏云起冲动,不够沉稳,遇事还总喜欢意气用事。
可这些,苏云起都在努力克服并积极改正,只可惜,无论他如何努力,距离苏闲心中的那个完美形象似乎总差些距离。
那距离可能很短,短到只有一步之遥。但就是那一步之遥,却是苏云起花费了所有力气都难以跨越的难关。
“没有激励,又何谈进步?”苏闲今日直言,是因为他觉得,许是到时候了。
“云起明白。”一直以来,他或缺的,也就只有这么一句肯定的话而已。如今得到了苏闲的一句肯定,倒是比千金都重。
尽管事实上,他自小就不缺那些东西,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千金对于常人的意义何在。更何况,这不过只是打了一个比方而已。
没有哪个比方,会比这个更加切实,会比这个更加地有意义。
“你把陆明支开,应该还有另外的用意吧?”苏闲说这话时,特意往二人的身侧瞥了一眼,状似在防备着谁。
苏闲既是开口问了,那就至少证明眼下是不用特意小心的。苏云起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证实了苏闲的这一句问话:“兵戎相见,永远都是下策。”
别看他们祖孙二人一样的历经沙场,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怕是早成为了一个麻木不仁的魔头。可是,越是要亲手了结掉别人的性命,越会懂得生命的不易。
主和不主战,才是他们冷峻盔甲下一颗真实跳动心脏的原因。
“所以,祖父说过。”月光下,苏闲露着一张笑脸,拍上了苏云起的肩头:“你的选择,没有错。”这小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他竟是毫无所觉,这个肩膀分明扛得下的重量,也早就超出他的想象了。
不过是不想各自为营罢了,苏云起心里有些惭愧,他还真的未必如祖父所想的那样面面俱到。
望了望被乌云半笼着的月亮,今晚的月色混沌得厉害,好像永远都看不透那后面会是什么。苏云起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惴惴不安,只把话题带回了他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面前:“他们就要到了。”
“准备吧。”半晌,苏闲沉声叹道。
听得出来,对于这样无法掌控的局面,苏闲也只能做到走一步看一步。
苏云起的猜测并没有错,不到半个时辰,泽州城城墙下就又聚集起了一堆的黑影。
为首的那人身披月光,可整个身子似乎还是被黑暗吞噬殆尽。奇怪的是,苏云起认出对方的面庞来,却是一点儿都不费力气。
他甚至有些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等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对方一句诚恳的回答。
“珏公子。”苏云起抢先开口,看向了城楼下的凌珏:“好久不见了。”
凌珏的面色有些阴沉,不过此时隐藏在夜色之下,倒也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苏云起这句好久不见,饱含了太多情绪。他自己不会觉得这只是泛泛的寒暄之词,凌珏也不会这样认为。
可是一开口,说出口的话却是冰凉得令人心间一凌:“苏少将军别来无恙,今日是打算与我作对到底吗?”
苏云起忍不住偏头看向了苏闲,他有太深的不解,从凌珏身上得不到答案,只好在自己的祖父身上多少得到些意见了。
“放。”苏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