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顶头上司吕诲被神宗贬至邓州,与其私交不错的御史台官员纷纷上前替吕诲求情。
刘琦、钱颛、刘述等人跪在王安石旁边,咬牙切齿看着他,朝神宗道:“陛下明鉴,王安石担任参知政事不到半年的时间,朝中的文武大臣纷纷遭到贬谪。到底是朝中的大臣不忠于陛下,还是他们令王大人不满,才惨遭报复?”
神宗见重臣弹劾王安石,眉头微皱。他与王安石为了变法的顺利推行,不惜将朝中反对自己的老臣全部驱除出京,朝中文武眼睛自然雪亮,都心知肚明。
若是无人敢提出来还好,反对的大臣一旦增多。自己虽然贵为天子,也不能压制住群情激昂的大臣们。
神宗不悦道:“爱卿只道朕偏袒参政,故此贬谪御史。可是诸位可听得分明?是吕诲自己不愿任职,朕成全他罢了。”
刘琦、刘述等人纷纷磕头道:“臣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万万不可错贬良臣啊。”
“你们一个个都想威胁朕么?!”神宗心中十分不痛快,近日来的烦心事一股脑儿涌上来,声音带着几分震怒。
一旁闪出枢密副使韩绛,他躬身行礼道:“陛下息怒,恳请听臣一言。”
神宗压下心中的火气,“爱卿直言无妨。”
“微臣主掌兵马,本来不应该干预诸位大臣对各州府的官员安排。只是依属下愚见,王安石陈述的观点新颖别致,十分合乎问题弊病所在。王大人所举荐的人才,也都是有资历有品德的大臣,陛下应当反省考察,加以任用。”韩绛指着诸多御史台官员道,“列位若是不肯替陛下分忧,只顾着替你们的上司说话,不如随吕诲一同卷铺盖,离开京城吧。”
“无礼!”
“放肆!”
“奸邪小人!狼狈为奸!”
刘琦、钱颛、刘述等人纷纷喝骂道。
王安石眯着眼睛看着韩绛,此人与他并无交情,但对自己的变法计划十分支持,多次在皇帝面前夸赞自己的才能。
王安石心中暗道:“此人担任职枢密副使,武将那边倒是可以作为王某的援助。”
神宗见众人声讨韩绛,在垂拱殿中发出阵阵回音,心中的火气再也压制不住。
“住口!你等皆是有才德的学士,怎可在殿上与武将互相攻讦?”神宗拍着桌子,大为光火。
神宗二话不说,报出一连串名字:“朕宣刘琦监处州酒税、钱颛监衢州酒税、刘述监邓州酒税……即日离京!”
话音刚落,众列大臣中闪出范纯仁、司马光等人。
神宗眉头微皱,难不成自己真的捅了马蜂窝,满朝文武都要反对自己?自己十分器重的司马光、范纯仁都前赴后继地谏言,难道自己连他们也要逐出京城?
司马光自不必说,他对王安石的变法暂时不置可否,但他坚决反对“青苗法”,如今与王安石颇有势如水火的意思。
范纯仁是留下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宋朝大臣范仲淹的次子,在朝中也多有声望。
范纯仁行礼道:“陛下任用官员、贬谪官员,本来并无不可。今日陛下言行有过失,微臣身为同知谏院,旁人不敢直言,微臣职务在身,却不得不说。”
谏院权限很大,对朝廷百官的任用及各种政事都可以提出意见。大宋朝廷把谏官分为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设立谏院,由皇帝直接亲擢。谏官在谏院有“知无不言、言无非罪”的传统,常常和宰相等大臣的意见相反。
此时其他官员噤若寒蝉,不敢再触怒皇帝,范纯仁却如同往常直言进谏。
神宗不耐道:“爱卿不必多言,御史台官员心生惫懒,朕今日让他们出京,好好体会民间疾苦,方知朕的难处。”
范纯仁毅然不惧道:“陛下只是恼怒大臣们出言不逊才贬谪他们,他们本身又犯了什么过错呢?”
王安石在一旁不屑道:“违逆上意,御史官员相互勾结。这还不算过错吗?”
范纯仁冷笑道:“御史官员直言劝谏的过错,难道比得上王参政执意改变祖宗法度,在官民之间搜刮钱财,扰乱民心?这才是过失!《尚书》言‘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希望陛下明鉴!”
王安石直起身板道:“微臣不惧人言,不惧权威,只想以变法强国富民,天下无数百姓即将获利,又怎么会暗自怨恨我呢?”
范纯仁答道:“狐假虎威,变法乱纲。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
神宗将昏沉沉的脑袋狠狠地摇了几下方才醒转。范纯仁所说的乃是杜牧所述的《阿房宫赋》,旨在批评皇帝横征暴敛,大兴土木的昏庸无道。
神宗自认自己勤学好问,是个圣贤之君,如今范纯仁将自己比作秦二世胡亥那样的亡国昏君,他如何不怒?神宗一向穷尽心思,只为富国强宋,范纯仁隐喻自己是亡国之君,岂不是触之逆鳞?
“朕甚疲惫,朕以上的决议由各司主持官员任免,退朝。”
“陛下——”范纯仁、司马光还欲说话。
“曾公亮、王安石、范纯仁、司马光、吕诲留下,其余人散了吧。”神宗默默转身,对着身边的侍奉官李宪道,“朕今日甚为疲倦,另寻他日召见蔡卞吧。你派一个小太监去知会一声,免得他空等许久。”
李宪低眉顺目,柔声道:“遵旨,奴才派小徒童贯去罢!”
“童贯?就是那个小黄门?倒是乖巧懂事的紧。”神宗似乎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