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昭文帝带宋皇后祭过文睿太后陵,朝臣一瞬间失声,哑巴了。
如果这时候他们还不明白昭文帝的心意,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夏文不属于大多数朝臣的反应,他嘴上不说,心里是高呼圣明的。不只是因为他与宋家走的亲近,夏文是真心觉着昭文帝此举甚是英明。那些大道理暂可不提,如今明摆着太子年幼,若昭文帝真有个好歹,内阁辅政是其一,但,若将权力悉数下放到内阁,也就等于将皇权付诸阁臣的良心。遇着周公,他会将皇权交还,遇着王莽,那就得两说。
而且,阁臣毕竟是外人。
一件至尊之物,外人替你保管,与你母亲替你保管,哪个更可靠?
昭文帝半点不糊涂。
接下来的事,更印证了这位君主的英明。
昭文帝信任宋皇后,他信任宋皇后的人品,信任宋皇后身为母亲的良心。但是,昭文帝也不会完全信任谁。譬如昭文帝自己,他以前倒是很信任他亲娘方太后,结果,方太后是个可以媲美郑庄公母亲的人物,种种事迹,昭文帝根本不想再回想。
昭文帝带宋皇后祭过文睿太后陵,也没忘记安抚内阁,他赐了一卷《周公传》给内阁首辅彭相。
彭相感动的老泪直流,进宫与昭文帝说了不少私密话。
多年君臣,能说的话便多,尤其,一些别人不能说的话,彭相是可以说的。彭相道,“太后娘娘毕竟是陛下生母,臣听说太后想来探望陛下。”
昭文帝淡淡道,“朕身子不好,太后身子也不结实,见了不过彼此伤心,倒不若不见。”
彭相劝道,“陛下……”
“师傅啊……朕累了。”昭文帝忽然唤了这一声,彭相险些流下泪来,他年轻时被先帝指给当时的三皇子如今的陛下为师,师徒两人一路经过多少风雨,君臣这一辈子,感情非比寻常。彭相眼眶发烫,道,“陛下不想见,不见亦无妨。”
昭文帝躺在榻中,形容难掩憔悴,神色仍是清明,道,“拟一道旨意,待皇子就藩时,允诸皇子生母养母一并就藩,以便诸皇子膝下尽孝。”
“是。”
“方谅还在吗?”
昭文帝陡然提及方谅,幸而彭相当朝首辅的脑子,反应迅疾才想起方谅是谁。此人是昭文帝舅家表侄,当然,方谅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宋皇后的元配丈夫,虽然两人未有夫妻生活,但当时还是方太后赐婚,宋皇后曾三媒六聘进了方家门的。后来,宋嘉让出事,亦是方谅在宋嘉让酒中下了药。方谅自身祸事亦自此起,自己是个草包,还一径找死,宋家可不是好惹的。最终,方谅被判三千里发配,无旨不得回帝都。
彭相身为当朝相辅,着实没精力关注一个发配三千里的囚犯。彭相道,“老臣下去查一查,怕要费些工夫。”
昭文帝道,“查不必查,拟旨,赐他一死。”
“是。”
“拟旨西北陈靖,严守西平关。”
“拟旨方国公,留意南越动静。”
“拟旨辽东总督,北凉……”
……
最后,昭文帝道,“师傅辅佐朕多年,将来,师傅像辅佐朕一样辅佐太子。”
彭相深深叩首,“陛下恩重,臣百死不能相报。”
昭文帝至死未与方太后相见,且死之前,昭文帝命监察司将前承恩公家族族诛,方太后得知此事后,躺床上彻底起不起来了。
方家出事的消息,还是景惠长公主告诉方太后的。方太后受此刺激,病情加剧,景淑长公主直叹气,说景惠长公主,“你这性子也太直了些。母后本就身子不大妥当,老人家年岁大了,哪里受得了这些事。若母后有个好歹,叫别人怎么说你呢。”
景惠长公主素有些噎人的本事,一句话便将景淑长公主噎死,“爱怎么说怎么说呗。我不怕人说。”若不为刺激方太后,她还不说呢。
景淑长公主无法,只得道,“要不,妹妹先去歇歇。”她实在没法子与景惠长公主交流。
景惠长公主道,“我不去,这是表孝心的时候,我去了肯定有人说我对太后娘娘不孝。”
景淑长公主被噎得无法,目视儿媳妇兼公主侄女端祥公主,端祥公主倒是有意想帮衬婆婆兼姑妈两句,只是,她尚未张嘴,景惠长公主对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端祥公主立刻不敢言语了。
景惠长公主这些年清心修佛,脾气不比以往,想当年,景惠长公主在帝都贵妇界也是一霸,帝都这些贵夫人、宗室贵女、公主郡主什么的,没人敢得罪她,不然你就等着吧。景惠长公主连宋皇后的祖母宋老太太都骂过,当然,那次景惠长公主没讨得什么便宜。但,景惠长公主就有这样的本事,宋皇后正位中宫,她立刻与宋皇后化干戈为玉帛,她依旧看不上宋老太太,但很是与宋皇后说得来。就是昭文帝,对景惠长公主也素来优容的。
景惠长公主一笑,端祥公主硬是没敢开口。
余者在场两位公主,景贤长公主素来是皇室的透明人,鲜少开口。端睿公主是昭文帝长女,素受宠爱,也说得上话,只是,她与景惠长公主素来亲近的。她们不仅仅是姑侄,景惠长公主的生母,先帝元配戚皇后便是出身戚因公府。端睿公主的生母戚贵妃亦是出身戚国公府,彼此辈份不同罢了。再者,端睿公主嫁入戚国公府,这又多一重关系,远非景淑长公主可比。
就这样,景惠长公主阴阳怪气两句话便令景淑长公主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