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曾孤身留下,护卫皇都,护卫帝国,但是那只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血脉,保护浔国的威严,而并非为了守护那些平民的家园。
但是在九死一生之后,在百战而归之后,在稳定了局面之后,帝国给予他的却是怀疑和排挤,就连自己忠心效忠的君王都忌讳他的能力,皇帝对他的功绩只字不提,官僚们弹劾的文件挤满了尚律院的文案,他们畏惧他在战乱中积攒的实力,畏惧他在民众中存留的拥护,畏惧他在军队中可怕的声望。
剥夺兵权,变相软禁,多年前的一切再一次重现,而当他一无所有的回到原点的时候,一如既往给予他爱戴和拥护的,却是这群一无所有的平民。
对于他们的这份热情和感恩,韩朔突然感到了深深的悲哀。
他们并不明白,正是因为帝国的暴~政才造成了这场无妄之灾,而默默承受了一切恶果的他们,却还要为罪魁祸首的一点仁慈而感激涕零。
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军中曾经有位女子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平民们是这世上最宽厚的人,千百年来,他们默默的忍受着一切。暴~政、课税、劳役、压迫、他们忍饥挨饿、朝不保夕、辛苦劳作、甚至毫无尊严的活着,将自己辛苦所得的一切都上缴出去,只留下极少极少的一点来养家糊口,从无怨言。但是只要你对他们有一点好,有一点慈悲,他们就会默默的记在心里,发自真心的拥护和爱戴你。”
当时的他,不过是一笑了之,为了利用这个当时看起来并没什么显赫的小小侍卫,他甚至大发慈悲的没有开口鄙视反驳。
但是现在,他却突然了解了,有些激荡的情绪在他的内心里生根发芽,像是一颗种子,终于破出土壤,慢慢生长起来了。
灵京皇城的榭水居里,赋闲清静的灵国皇上正在花厅喝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个很会养生的人,如今做了皇帝,但却并未如外面所料的那般颓废自弃,反而很悠闲的品茗养兰,写字看书,不时的,还去马场骑骑马。
看到他这个样子,任谁也不会想象的到就在不久前,这个人刚刚在家族的权利角逐上败下阵来,一个严重的失误让他彻底下台不可翻身,如今连诸葛府的大门都无法走出,几乎已被完全的软禁。
冷玉勋走进花厅,小声说道:“皇上,我回来了。”
“恩,”东方少卿懒散的抬了下眼睛,答应了一声,正在很认真的用茶杯盖撇着里面的茶叶。
“韩朔回浔京了,现在估计已经进入潋滟城了,尚律院的士兵左右跟着,西北军的官兵们一个也没在身边,听说,已经被穆合翼接管了。”
东方少卿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
“西北的各大省郡都做好了粮草接应准备,巴塞尔家族派出精兵十万随军,傅翊也要赶往会师,这一次浔国出兵兵力多达六十万,全部都是精锐骑兵和重甲步兵,兵锋十分强悍啊。”
东方少卿一边喝茶一边轻哼一声,语调淡淡的说道:“一群狗也打不过一只狮子,派出这么一帮窝囊废,我看浔国的气数是要尽了。”
冷玉勋微微一愣,说道:“少爷,韩朔是讲武堂出身,傅翊近来在西北也连克西南军,巴塞尔家族更是兵强马壮,怎能说是废物呢?”
东方少卿缓缓抬起头来,眼珠黑似点墨,缓缓说道:“纸上谈兵是一回事,真刀真枪是另外一回事。这场仗若是完全由韩朔或是由傅翊或者随便什么人指挥,都会有五层胜算,但是如今三路大军出征,统帅又是三个自命不凡深以为自己了不起的大人物,你觉得会是什么效果?”
冷玉勋闻言,顿时语塞。
东方少卿微微皱起眉来,语调低沉的说道:“军队里只能有一个声音,才能保证战略实施的上行下效,如今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互相制约,柳无痕若是不懂得捡这个便宜,那就真成了白痴了。”
男人身材修长,缓缓的站起身来,就往内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通知尹玉枫,将我们手底下的生意都从西南收缩回来,这场仗旷日持久,那边没钱赚了。”
秋高气爽,阳光亮的刺眼,男人青衫宽袍,缓缓隐没在重重花盆兰草之间。冷玉勋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疑惑,有些话他想问,却不敢问,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皇上你,又希望谁赢呢?
十一月初十,大风。
由穆合翼率领的西北军、傅翊率领的中央军、巴塞尔家族的长子巴力金率领的巴塞军团、还有西北各大省郡齐齐出动组建的北方联盟四路大军齐齐开进西南,中央军和巴塞军正面强攻,抄,北抄,犹如一把尖刀般,山呼海啸般奔腾卷杀,总兵力多达七十万之众,加上后路负责的后勤粮草押运辅助军,共计上百万的军队,向着西南大地呼啸而来。
在浔国国内到西南的驿道上,车马人流日夜不停,无数的粮草、物资、人力、战马、源源不断的涌进了征伐大营之中。浔国厉兵秣马,积攒了半年的怒气一朝而发,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
战火即将燃起,刀锋已经擦亮,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西南大军集聚西摩城,警戒森严,枕戈待旦。
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展开。
十一月初十三,西南高原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大雪持续了三天三夜,足足有一尺多深,这是西南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北风呼啸,寒流迅速横扫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