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上的绣绷放下,赵梅儿揭开腿上盖着的棉被,从床上下来,穿上那双已然有些挤脚的半旧棉鞋,理了理自己穿着的紫色粗棉布袄子和袄裙,急步往外走。
掀开西屋的旧棉帘子,再打开堂屋阖着的两扇脱了漆的木门,她踩着清早起来虽然扫了雪但依然有些泥泞的通往院子门的土路径直走到院子门口,将破旧门扉上的木门闩拉开。还不等她开门儿,那院子门就被人从外头往里推开,赵梅儿忙侧身往旁边一让,嘴里却笑着嗔怪道:“瞧你,毛毛躁躁,不都来给你开门儿了么?”
自己妹子赵莲儿性子有些急她是知道的,所以会这么说。不过,等赵梅儿侧身之后,从门外进来的却并不是赵莲儿,而是脸上堆着笑的马牙婆。
赵梅儿一见这马牙婆,脸上的笑意立时就僵住了,还没等她说话,从马牙婆身后又走进来一个人,见了她面上有些郁卒地喊了声,“姐。”
还没等赵梅儿答应自己妹子,那马牙婆却抢先讪笑着开了口,“大姐儿,你娘好些了没?今日我来可是有好事情跟她讲……”
一边说话,马牙婆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边往西屋那边看了一眼,转回头笑眯眯地望着赵梅儿,不等她答话,又上下扫了她一眼,嘴里啧啧有声,继续说:“这多日不见,大姐儿可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赵梅儿不喜欢这马牙婆,特别不喜欢她赞自己的容貌,一般的女子被别人称赞容貌美丽想必都是喜欢的,可是从这马牙婆嘴里说出来,会让赵梅儿感觉到森森然的寒意,仿佛被雪野里的恶狼觊觎一般,没来由的一阵害怕。
方才在屋子里也绣了好一会儿绣品,没听到外头的声音,本来以为这马牙婆不见屋子里的人来开门,肯定会知趣地离开,谁曾想她竟然在外头不声不吭地等到赵莲儿回来叫门,并且抢先一步进来。但这人此刻进来了,赵梅儿面薄又不好撵她。
抿了抿唇,并不答马牙婆的话,反是伸手去拉住赵莲儿的手,往屋子里走,一面走一面呵护地带了笑道:“快些进去,定然是冻着了罢,手这般冷……”
赵莲儿手里挎着个搭着一块半旧碎花蓝布的篮子,拖着步子跟着赵梅儿往屋子里走,并不像往常去香园绣坊交了绣品回来时的欢喜雀跃的摸样,而是神情沮丧的摸样。赵梅儿也留意到自己妹子脸色和以往有异,但这时候她顾不上问她这个,满心里想着的是自己妹子一大早地冻天寒啥东西都没吃,就踏着雪往南城的香园绣坊跑了一趟,定然是冻坏了,这会儿快些让她进屋里上床上去捂一捂才是。
姐妹两个进了屋,马牙婆也紧跟在后头走了进来。她就像是没觉得这赵家两姐妹对自己不理不睬一般,面儿上一丝儿尴尬的神色都没有。也难怪,这马牙婆在吴县城里给人家说媒,兼带着买卖人口已经超过三十年,比这赵家姐妹更难看的脸色她都瞧过。眼前这姐妹两个花容月貌的,可是好货色,要是经自己的手说给富贵人家做填房妾室,或者做丫鬟使女,必定比一般姿色的女子更容易,且得的中间介绍的银子更多。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她可是一点儿不介意吃闭门羹或者别人给自己冷脸子瞧。再说,这几十年下来,她的脸皮早已经是城墙一般厚了,碰到这种窘境对她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赵梅儿拉着妹子的手进了堂屋,意欲往西屋里去时,却发现赵莲儿住了脚停了下来,低下头不走了,不由得转回头看她,眼里有问询的意思。
赵莲儿显然看到自己姐姐眼睛里的问询之意,不免咬了咬唇,小声道:“姐,今儿个我去南城香园绣坊没有见到周娘子……”
“什么?那周娘子年前不是说好了正月初三去交货的么,怎么会今日去了没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赵梅儿惊讶地问道。
赵莲儿甩开赵梅儿的手,看一眼西屋,自己挎着篮子走到堂屋的四方桌边,将篮子放下,随即坐到桌边的春凳上,见自己姐姐跟过来在自己身边儿站着方说:“姐,你小声点儿。”
赵梅儿闻言自然知道这是妹妹不想让西屋里病倒的娘亲听见这些心里难受,对养病无益,让自己小声说话。她刚才听到妹妹说年前接下的香园绣坊的绣品没有跟那周娘子交接,心里一时之间有些紧张,所以才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这会儿听了妹妹提醒,方有些赧然。便点了点头,又伸手去将桌子上放置的篮子里的那半旧的一块碎花蓝棉布揭开,果然看到了那几条绣好的裙子,依旧是折叠地整整齐齐得躺在篮子里,心里头难免一沉。很快想到的便是要是这些绣品交接不了,那指望得到的几百文工钱到不了手上,拿什么去给病着的娘亲抓药,今儿晚上娘亲只还有昨日熬好剩下的一碗药喝了。
原来一心想着今日拿绣好的绣品换了银钱回来正好给娘亲抓上两副药,再撑半个月,或者娘亲的病就能好一些了。可要是这药续不上,娘亲的病怕是会沉重下去,这可怎么办好?赵梅儿不自主地蹙起了眉头。
这边厢赵莲儿接着赵梅儿的话头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今儿一早我去到那南城的香园绣坊拍开了门,那来开门的守门的小厮陈六见了我不待我说话,便说周娘子去长桥镇她娘家了,凡是要跟她交接的绣品要等她回来才收。我听陈六这么说,自然是要问周娘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谁想陈六答他也说不准,估摸着少则十天多则半月,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