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载着殷高侯一路东去,他只顾着盘算如何搭救苏杨儿,浑然没问殷高侯究竟要在何处落脚,直至过了城东郊,见到一片小湖时,殷高侯叫他停了下来。老王见这湖上除一片芦苇外别无他物,莫说人影,船影都见不到半条,不由皱了眉头,道:“您的那位朋友就住在此地?”
殷高侯道:“我已七八年没见过他啦,也不知这堂口废了没有。“说着跃下车去,孤身走到湖边,喊道:“风老六,殷八取刀来啦。”
老王闻言一怔,不明其意,只听他声音在湖上荡了两圈,却无半点回应,心道:“这姓殷的原本是个江湖人物,他的朋友多半也是不入流的草莽,这种人向来居无定所,又岂会在一地盘亘几年之久?”
便道:“殷壮士,您那位朋友怕是已不在此地了,我们还是及早想些别的办法罢,不知陆老将军在南国可否有些水师朋友?”
殷高侯骂道:“你想请朝廷的救兵?等那些鸟人层层通报,你家那只小狐狸精怕是连尾巴根都不剩了。”
老王道:“是,是。”心下却想:“不请朝廷,难道请水贼么?”
殷高侯眼望湖面,其实也觉无奈,他本也想过去向陆宰求助,但陆宰岸上都无几人可用,可莫提水上了,正感棘手之际,突然心中一动,再度喊道:“秦老七,你欠老子一条命,为今老子落难啦,姓风的不肯见我,你总得出来见我一面罢。”
听见“秦老七”三字,老王不知为何面色一变,问道:“您喊谁?”
不待殷高侯答话,湖间芦苇荡中突然传来重重一声惊咦:“岸上什么人,敢叫秦七爷来给你接风,搭个话过来。”
殷高侯闻音大喜,一把推开老王,朗声道:“八大王当家,最高的就是老子,天底下摸个儿,杂鱼当成癞蛤蟆,你是哪个?”
此话一出,芦苇荡中立刻划出几艘小船来,几名看似渔夫装扮之人立在上面,可月光下瞧的明白,这几名渔夫腰间挂的并非鱼篓,而是明晃晃的长刀。
“啊哟,不好!还真是水贼!”
老王一见之下,登时醒悟,转身就想逃回马车上,但已然不及。
几名渔夫登上岸来,将两人团团围住,老王慌忙低下了头。
为首的一人,上前将两人打量了一番,犹疑道:“殷寨主?”
殷高侯也是一怔,问道:“你还真认识老子?”
这人笑道:“随过打青的,跟过卖肉的,也曾逃命过,你们八大王的切口,为今知道的小鬼不多啦,老鬼我侥幸背过一些。”
殷高侯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堂口现如今归你了吗?”
老鬼摇头道:“东南汪洋只有一家,姓秦,八爷您是汪洋大盗,我只是井底的蛤蟆,我这贱名贱姓不必入您耳了吧?”
听到这话,殷高侯又是一怔,心道:“我多年未出来走动,倒把规矩给忘了,岂能开口问人家名姓。”便道:“那也别废话了,带我去找秦老七说话。”说着就往几人船上闯。
老鬼伸手拦住了他,笑道:“八爷,您且慢,若没记错,您多年前旱地上的买卖砸了,就被招安了吧?”
殷高侯点头道:“是,你怕我是官家的人?”
老鬼摆手道:“不敢,不敢,但话得问清楚,您有何贵干?”
殷高侯道:“都说落难啦,秦七欠了老子一条命,来讨债的。”
老鬼叹了口气,道:“那七爷怕是还不成啦。”
殷高侯皱眉道:“怎么?他秦老七也成了欠债不还的人了?”
老鬼道:“那倒不是,可七爷作古了,您来的不巧。”
“作古了?”
殷高侯吃了一惊,说道:“他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顶多与我身旁这老汉相当,怎么就作古了?”
老鬼道:“八爷,您又不是没干过,做我们这买卖的,稀奇吗?”
殷高侯跌足道:“他妈巴羔子的,这个秦七他早不作古,万不作古,偏偏这年月作古。”一抬头,厉声道:“那现在哪个当家?”
老鬼道:“贼婆娘主事,她的两位小爷当家,还是姓秦,您应当是认识的,话我给您传到了,八爷还要去讨债吗?”
一听这话,老王胸口怦怦跳动了两声,暗道:“他们果然是小梅的人,哎,原来她与秦寨主有了两个孩子。”秦七本是江南巨寇,皆传他曾随方腊起事,事败后携残部逃迹太湖,仗着山高水险,官兵久剿不下,终于养成大患,叫其称霸水路,也正是他掳走了余梅。
老王自听到他的名字起,便知殷高侯要找的正是余梅一伙,只是起初觉得此地离太湖尚远,心存侥幸念头,可却没想到其势力竟然不只一地,更加没想到是殷高侯居然与秦七有关联,好在这些人一时还没认出他。
而殷高侯却笑道:“去,为何不去,自古以来,父债子偿,夫债妻偿,秦老七死了,他的老婆孩子也是一样的。”
老鬼道:“好,那八爷请上船吧,不过话要说好,近来贼婆娘遇到了烦心事,疯疯癫癫的,她若不还您,您可不能怪罪我们这些带路的。”
殷高侯骂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划船。”
老鬼道:“是,是。”支起梢来,将小船推离了岸边。
眼见他们要走,老王暗舒一口气,可这口气方才出到一半,忽听老鬼向他喊道:“岸上的那个老汉也上来罢。”
老王大吃一惊,摆手道:“我,我就算了,小老儿只是个车夫。”
殷高侯道:“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