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卯,禁城内仍然静悄悄的。
许是前一日已下旨辍朝,连景阳楼上的朝鼓钟鸣都停了,倒像是不愿惊破这片萧寂,由任着它就如此沉沦下去。
萧曼是被灯烛的爆响惊醒的,抬眼瞧时,日头还没升起来。
窗外漫天的灰蓝间剖开一线森白的光,浅浅地弯起,像失颜褪色的虹,很快又被云霞遮掩,变得凄晕迷离。
室内到处还残留着浓浓的药味。
她乜着眼别开头,目光扫过旁边那只上了锁的三层红漆提盒。
那里面全是祛瘴避蛊的药,先前听曹成福传话时说得急,不敢有丝毫耽搁,紧赶慢赶,几乎是一天两夜的工夫,到后半宿终于都齐备了,虽不敢说万全,但寻常的蛊虫应该能防得了。
昨晚几乎一夜未睡,这会子眼皮想涂了浆糊,贴在一处分也分不开。
她瞧着时候尚早,索性吹熄了灯,伏在桌上继续补瞌睡。
迷迷糊糊似乎也没有多久,外间就有传报的声音。她枕腮的手肘歪了一下,抬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外面天光已亮了,掩口打了个呵欠,回言叫了声“进来”。
那来的是冯正,依旧带着惯常的笑脸,到跟前打躬行礼:“搅扰秦奉御,小的奉干爹吩咐来取药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原也不用搁在口头上知会。
萧曼在提盒上拍了拍:“烦请替我禀告曹少监,总共四百份,都在这里。内服外敷的法子,该用多少剂量,我也详细写了,一样放在里头,若还有不明之处,或是用药后出了什么状况,千万不可自行施治,请即刻差人来告我,记清了么?”
冯正呵腰应了声“是”,上前拿了提盒拎在手里,却没立刻便走,反而凑近低笑道:“秦奉御,干爹他老人家就在殿外,您看……”
还看什么,摆明了就是叫她过去见。
萧曼暗撇了下唇,心里有些不愿,可也不能违拗,当下叫他稍后,自己去里面洗漱换了身素服,然后跟他出了寝阁,绕过通廊到殿门前。
曹成福果然抱着拂尘站在外头,见两人出来,先朝冯正手中的提盒瞥了一眼,这才转向萧曼,目光中带着异样的审视,像是揪住了错,却不当面明言,要等着人自己开口承认似的。
萧曼看在眼里,不觉暗暗奇怪,思量着自己并没什么错处,又费心劳力地赶制药品,实在弄不清哪里又犯了忌讳,惹来这副脸色,当下只作不见,就垂首恭敬站在那里,听他怎么说。
“啧,眼都肿了,看来是真辛苦,可累归累,差事也不能搁下。”
曹成福斜眼睨着她:“督主的意思,只这么点怕还不保险,接着再做些备着,总是没坏处。”
萧曼听得额角一痛,说做就做,哪有这般容易,看来今日又没得歇了。
刚要应声,曹成福却已凑前俯近,压着嗓子道:“公事办得妥帖,私底下也得兼顾着别短了,督主昨个儿换药的时候又嫌味儿不好来着,你这有手段的总不能干瞧着吧?想想法子,弄点新鲜的,明儿咱家一并来取,嘿嘿……”
曹成福笑得阴恻恻的,神色间分明别有深意,说完又轻呵了一声,撩起拂尘转身领着人去了。
萧曼只觉那话像在暗指她把心思都用在了别的地方,反而不把秦恪的事儿放在心上,所以借着由头又来敲打。
可一桩一件的事都压在她身上,还要顾着皇帝、晋王和庐陵王,这一大摊子还要不要人活了?
至于对秦恪上不上心,她更无意往深处揣摩。
萧曼望曹成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进殿中,一路回到寝阁,略略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听到庐陵王醒来的叫声。
走进里间,那孩子正坐在榻上,笑吟吟地望过来。
她也回个笑脸,先打了水帮他洗漱,然后捧了早就备好的孝衣孝巾过来,替他穿在外面。
“秦祯,今天干嘛要穿这衣裳,好难看呀。”
庐陵王看着身上连边角都不缲的粗麻衫子,皱眉有些不乐意。
孩子不懂披麻戴孝的含义,可这套行头却不得不穿。
萧曼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心中不免又刺痛起来,却又不能明说,仍旧淡笑了下,做样拍了拍自己的素袍:“世子忘了么,宫里这些日子出了好多事,陛下命咱们都穿得素净些,讨个平安,你瞧,奴婢不也换了么。”
“哦,那要穿到什么时候,明日能换么?”庐陵王还有些忸怩不依,偏着小嘴问。
“那可不成,陛下已准了礼部的奏请,且要穿一段时日才行,世子得听皇爷爷的,对不对?”萧曼一边给他束麻绳编的腰,一边接着骗慰,“况且……世子这衣裳跟人家的都不同,也别致得很,说不定太子妃殿下在天上也能瞧见呢。”
“是么,母妃能看见?太好了,他好了!快把帽子给我戴上。”
庐陵王喜出望外,立时面色一改,跳着脚迫不及待起来。
萧曼自觉这样欺骗孩子心里莫名地发虚,竟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又被他缠着问来问去,只好随口说几句接过话头,给他戴好孝巾,再到外间用了些素点饮食,便领着出了寝阁。
,到里间就见臻平帝披衣坐在御案前,面色依旧苍白,精神倒是好了许多,不像前两日那般萎顿了。
焦芳见两人进来,和颜淡笑了一下,继续侍弄着香案上的法器。
臻平帝看着一身重孝的庐陵王,眼眶登时便红了起来,目光中交杂着愧疚和怜惜,怔了半晌,又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