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出狂言的少年离去后,宋先生终于落了子,撩了一下宽大的袖袍低声道:“苗子倒是根好苗子,就是不知与人对弈起来是否有真本领?”
“不必担忧,试探的机会很多,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看。”
“唉,殿下催得急,哪里还有时间慢慢看?”
“下午不是有场射艺比试么?就从这里开始看吧。”检验一个人是否有真本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怕只怕他是一时发挥得好,让人看了个凑巧。
下午骑射,来教学的助教竟是沈经识,如今他的闲暇时间也多,受庄同拜托就来国子监教授学生课业。最紧张的人莫过于沈宗毓,站在一众同窗里面昂首挺胸,手捏成拳头,掌心全是汗水!
沈经识在排成行的学子间缓步穿梭,口中训话中气十足。“你们都是国之栋梁,莫要只会埋头读圣贤书,敌人来了,匹夫也要拿刀上战场保家卫国!你们以为自己是文人就不必上战场了?敌人可不会同情你是文人,也不想听你们的诗词歌赋!一旦与之对上,那就是兵刃相接!你们有责任保卫自己的家国,保护自己的亲人!保家卫国,从强身健体开始!”一番话说得比在战场上含蓄得多,听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耳中足以使人热血沸腾!
“谢将军教诲!!”异口同声的呐喊回响在校场上空。
“咳咳……”尾声传来两声违和的咳嗽,一听便是太激动被唾沫给呛着了!尽管大伙儿都憋着,几声低笑依旧发了出来。沈经识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看几个少年迅速收起嬉笑的脸,缓步走到罪魁祸首面前,不轻不重的一拳捶在对方肩膀上:“肩膀展开!”紧张的沈宗毓立刻展开紧绷的肩膀,轻轻调整呼吸!身旁的沈宗恪唇角无声扬起,被二叔一瞪,立刻恢复严肃的神情。
五人一组,一个个骑马上场,十丈远的地方设置有箭靶。沈经识定的及格标准很高,正中靶心即可算优秀,靠近靶心按远近程度算及格与否。想了想在场的都是些“文弱”书生,又降低标准,每人给三次机会,只要有一次及格就算过关,否则——咱们下回再见!
无论上头怎么对待沈经识,他的战绩是世人有目共睹的,也是许多年轻人心目中崇拜的对象。听闻沈将军到国子监教授骑射,很多其他班的学生也特意慕名而来,请求指导。沈经识正教授着沈宗恪一类的“新生班”,校场周围却已经围了众多的学生观望,还都着上劲装,一副随时可以入场的模样。
前面的组数太多,轮到沈宗毓时心里的紧张早已去了大半,人也镇定下来。搭箭、拉弓、发力、射出——正中靶心!沈经识身边举着狼毫跟记分簿的助教见状果断记下优秀的成绩,抬眼一看,恰好望见沈将军眼中转瞬即逝的自豪光芒!
沈宗恪在最后一组上场,人数不够五人,旁里的学生又急躁得不行。沈将军皱眉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某个白得病态的少年身上!“你!”再扫视一圈,又选中另一个:“还有你!上场!”
曲惜颂:“……”
陈永初:“!!!”
明明一直期待被选中,当真的被选中那一刻整个人都懵了,好像又觉得自己没准备好!那么多人看着,没准备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陈永初咽了口唾沫,扎紧袖口吐出一口气,看一眼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曲惜颂,昂首上场了!
前面两人成绩刚算合格,到陈永初时,沈宗毓以为这人顶多拿个合格,不成想居然跟自己一样,正中靶心!场外一群人谄媚的喝起了彩!沈经识照例指导他一番就挥手让人下去,又招手让曲惜颂上。
看着前面一脸微笑的骑马上场,沈经识蹙眉暗衬:“这孩子是不是除了长得白,其实还有点傻?见他好几次了,随时都微笑着,像戴了面具似的!”他的腹诽没人知道,都盯着立于马背上拉弦搭弓弱不禁风的人。
曲惜颂眼睛焦点聚集在箭尖与靶心,松手的前一瞬眼尾突然瞥向在场边等候的沈宗恪,两人目光相对。周围的喧嚣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两人之间无声的眼神较量!
仅仅一瞬,曲惜颂收回目光,手上最后发力——放!
“好!”来自于沈经识的赞赏之声!谁都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白子”竟然以撞掉陈永初的箭为前提,稳稳将自己的箭扎进了对方的箭孔里!这下属于陈永初的“狗腿”们鸦雀无声,在某人黑了的脸色下,不敢多言。
没事儿来校场观看骑射的祭酒与宋先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怎的以往没发现这曲惜颂骑射如此精湛?莫不是之前都在隐藏实力?那今日怎的不隐藏实力了?
答案很快揭晓。沈宗恪上场,熟练的驱马停在箭靶之前,抬臂举起弓箭,微微偏过头瞄准,后臂一点点用力拉弦。不知为何,旁观者在这一刻皆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屏息,等待他射出这一箭!
沈宗恪为猛将之后,又从小习武,不知他的成绩是否能赶超曲惜颂?
“祭酒大人,您看这二人谁会更胜一筹呢?”
“难说。”庄同习惯性的抚着髯须,眉头不自觉的拧起。他既希望这二人能一分高下,又希望他们能打个平手!若是一分高下,总有一人是更好的,若打个平手,那他只能得两个同样优秀的学生。
场上的沈宗恪继续拉弦,最后一刻,众人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垂下了手,所有力气全部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