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冰雪融化之时要比大雪纷飞之时更冷。
一营的阵地上依旧燃着几堆炭火,司令部送了很多煤炭上来,仿佛光明集就有烧不完的煤炭一般。
李四维坐在洞口望着正在训练的新兵发呆,一营这次补充了两百来号新兵,已经达到了一个满编营的兵力,只是……这些新兵的表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却让他暗自摇头。
训练场上,廖黑牛对着一众新兵又打又骂,可是,一个个新兵却依旧心不在焉,畏畏缩缩。
廖黑牛气得将手中的藤条一扔,冲刘黑水他们吼道:“娘的,这就是一群蠢牛……你们爱要全给你们了,反正,老子的二连是不要这些龟儿子的。”
吼完,他骂骂咧咧地跳下了战壕,走到火堆边,将一个战士踢开,一屁股坐了下去,阴沉着一张大黑脸,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就点上了。
刘黑水和石猛面面相觑,说实话,这些新兵他们也看不上,可是……一营总不能光靠老兵吧?老兵打一仗就少一些,如果没有新兵加入,那还不得全打光了?两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调教起新兵来,他们没有廖黑牛和李四维那份交情,自然也不敢像廖黑牛那样任性!
李四维苦笑着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廖黑牛身后。
廖黑牛正坐在火堆旁闷头抽烟,屁股上突然被人踢了一脚,顿时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瞪着血红的大眼,扭头就骂:“哪个龟儿子……”
廖黑牛扭过头,却见李四维正笑眯眯地望着他,顿时就蔫儿了,急忙挪了块地儿,让李四维坐下,又递了一支烟,给他点上,愤愤地骂道:“龟儿子的,那就是一群脓包!太他娘的气人了,练了一下午,连个队列都站不好,一个个就像死了娘一样,蔫不拉几的……”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仰头吐出一个烟圈,叹息道:“老子知道你看不上他们……他们也只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你能指望他们像老兵一样?”
廖黑牛一愣,叹了口气。“老子心里急啊……他们把这样的人送到前线来,不等于让他们来送死吗?”
李四维望了廖黑牛一眼,悠悠地说道:“上了战场的兄弟,谁不是来送死的呢?老班长、猫儿、和尚、大山……还有那么多连名字都记不得的兄弟,他们死在了上海、死在了南京……他们哪个不知道上战场会死人?可是,他们还是去了,那不就是在送死吗?他们为啥心甘情愿地送死啊?”说着,他紧紧地盯着廖黑牛。
廖黑牛一怔,眼圈微红,“老子明白……”
李四维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老兵是能打,可是,哪一仗不死人?打到现在,我们还剩下多少老兵?黑牛啊,这些新兵现在是很怂、很弱,可是我相信,只要他们明白了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他们就能像老兵一样,和小鬼子血战到底……我们要把更多的新兵变成能打硬仗的老兵!”
廖黑牛垂下了头,讷讷地道:“可是……太难了……”
李四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得尘土,笑道:“走,老子去看看有多难……”
廖黑牛抬头望了望李四维,犹豫着站起身来。
李四维带着廖黑牛跳上战壕,往训练场上去了,龙行虎步,径直到了训练上。
刘黑水和石猛急忙迎了过来,“长官。”
李四维冲他们一点头,环视众新兵,突然高声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
众新兵面面相觑,一个大汉硬着头皮说道:“铜山……”
李四维微微一笑:“你们想回去吗?”
众新兵一愣,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都有几分意动,他们大多都是被强行征兆而来的,家里有老婆孩子父母亲友,谁不想回去?
李四维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些天,有很多难民从你们家乡路过吧?你们看到了没有啊?”
众新兵犹豫一阵,有的人点了点头。
李四维继续说道:“知道他们为啥逃难吗?因为,小鬼子打到了他们老家,要抢他们的东西,要烧他们的房子,要糟蹋他们的婆娘妹子女儿……”
众新兵默然,这些他们都知道,难民们说过,征兵的官员也说过,可是……
李四维见众新兵沉默不语,继续说道:“你们就这样回去也挺好,那样就不会死在战场上了……可是,你们都走了,小鬼子谁来挡?他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跟着你们过去,去你们的家乡,去抢你们的东西,烧你们的房子,糟蹋你们的婆娘、妹子、女儿……”
“长官,你咋这样说话,”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不干了,涨红脸望着李四维,“不……不还有你们当兵的吗?”
李四维望着他微微一笑,“你知道老子是哪里人吗?”
那青年一愣,摇了摇头,疑惑地望着李四维。
李四维沉声道:“老子是四川人,廖连长和刘连长也是四川人,石连长是广西人……这营里还有陕西人、西北人、广东人……”
众新兵一脸疑惑地望着李四维,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李四维突然提高了音量,“知道老子们为啥不远万里跑到上海去打仗不?不要说老子是当兵的,你们也是当兵的啊,你们不要照样想着回家抱老婆吗?”
众新兵默然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陕西有潼关,西北偏远,西南有大山,可是,你们老家有啥?老子们回老家不比你们老家安全?小鬼子占了你们老家,也占不了我们老家,对不对?”<